蒲阪,人族議政大殿後方,稀疏的樹林內,帝舜席地而坐,膝蓋上擱著一具木琴.手指輕按琴弦,一曲韻律古拙的琴曲洋洋灑灑而出,隨著清風緩緩擴散開來.
一片淡淡的云彩懸浮在樹林上空,細細雨點輕盈飄落,打濕了帝舜身上的粗布衣衫.帝舜帶著淡淡的笑容,手指在琴弦上錯落跳動,絲毫不為細雨所動.
五龍垚坐在帝舜對面的大樹下,雙手打著拍子,搖頭晃腦的傾聽帝舜的琴曲.
過了好一陣子,五龍垚突然睜開了眼睛,沉聲問道:"真不擔心良渚的事情?"
帝舜手指驟然一停,琴音戛然而止,他睜開眼看著五龍垚,很輕松的笑道:"能有何事?夜間大火,殺聲震天.以吾對異族的了解,或許是為了投降血冕聖尊或者不投降的事情,他們分成了兩派正在大肆清洗異己罷?"
將木琴小心的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帝舜甩了甩袖子,輕聲說道:"這樣也好,異族自耗性命,對我人族總是有好處的.若是良渚城內的那些異族能夠自相殘殺全部死光,以後姒文命治理起人族,卻是更加輕松,我們也可以更放心了."
五龍垚眯了眯眼睛,抬頭看向了天空:"你不擔心那個血冕聖尊?"
帝舜頓時笑得更加燦爛了,他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望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若是良渚城內的那些異族從盤虞世界增兵,吾自然會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但若是那些能夠威脅到我人族生死存亡的大能自天外而降……吾有何好擔心的?人族擋不住,自然有人來擋!他們只是要削弱我人族,控制我人族,可不敢坐視我人族真個徹底淪落."
五龍垚撇了撇嘴,暗罵了一句'老滑頭’,也頗為輕松的笑了起來.
帝舜隨手往身後的樹根下摸了一把,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個酒壇隨手丟給了五龍垚.換了一只手,在樹根的另外一邊摸了一把,掏出了又一個酒壇子,拍開封泥很大口的喝了兩口酒.
眯著眼,帝舜悠悠說道:"等姒文命忙完了這一陣子,我也該退位了.嗯,該他知道的東西,得好好整理一下,全盤交給他了."
重重的吐了一口酒氣,帝舜輕笑道:"這麼多年,有時候睡覺的時候都怕說漏嘴……很累人啊."
五龍垚向著北方望了一眼,皺著眉頭沉聲道:"姬昊帶人去盤蘅世界,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了.這種事情,姒文命去摻合做什麼?他以後是人皇的身份,打打殺殺的事情……"
帝舜打斷了五龍垚的話,他眯著眼笑道:"可是姬昊也是天帝的身份呵.他們兩個能夠同心協力,那是我人族之福,所以姒文命這次去盤蘅世界,吾是答應了的."
談笑間,兩壇美酒很快就被喝得涓滴不剩.
很顯然,帝舜的興致很高,他倒過酒壇子,手掌輕輕拍打壇底,伴隨著'嘣蹦’聲響,唱起了一首節奏歡快的山歌小調,面孔通紅的帝舜歌聲很是嘹亮,連頭頂的那一片薄薄的云彩,都被他的歌聲沖得碎裂開,細細的小雨也停了下來.
五龍垚出神的看著帝舜,等帝舜一曲歌罷,他才認真的問道:"那麼,退位之後呢?你准備怎樣?追隨曆代人皇的腳步遁入鴻蒙,還是……自封于洪荒星辰之中?你知道,如果……"
"禁聲!"帝舜指了指五龍垚,輕輕的說道:"有些事情,做得,但是說不得.五龍長老,你醉了?"
五龍垚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有點醉了.看來還是那幾個老家伙的法子管用,一些不該說出口的東西,干脆就用禁法給封禁了吧,若是要出口的時候,直接魂飛魄散了去,倒是妥當."
帝舜笑了笑,他抬頭看著天空,有點出神的說道:"軒轅聖皇說,我是守成之君,過于寬厚仁和,若是遁入鴻蒙之中,怕是活不了幾年就有隕落之危.如此,先耗費幾年時間,走遍盤古大陸,盡情賞閱這大好山川之後,自封于鴻蒙星辰之中吧."
五龍垚沉默了一陣,緩緩點了點頭.
自封于洪荒星辰之中,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代表了無數年的寂寞空虛,無數年的自我囚禁.或許有朝一日,帝舜還能從洪荒星辰中破禁而出,或許永遠也不會有那麼一天.
五龍垚深沉的看著帝舜,就好像他曾經見過的,那些熟悉的,了不起的人,他們沒有在人族的典籍上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連一個名字都沒有留下,他們就這麼默默的消失了.
"天心難測."五龍垚長歎了一口氣.
"天心最是仁和,難測的,是人心."帝舜輕輕的笑著,將空酒壇丟進了五龍垚的懷里:"五龍長老,你得明白……"
話沒說完,帝舜和五龍垚同時回頭看向了議政大殿的方向.一縷縷灼熱的氣息正從議政大殿的後門內飄出,剛剛小雨打濕的地面升騰起了白色的霧氣,很快霧氣就消失不見,樹林中的樹葉急速的枯萎,枯黃,'呼’的一下,幾株小樹憑空燃燒起來.
"祝融大祭酒,發生什麼事了,有人冒犯了你不成?"帝舜因為酒精變紅的面孔迅速恢複了正常,他挺直了腰身,肅然看著從議政大殿中一步步走出來的祝融氏.
通體火光縈繞的祝融氏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帝舜,沒有人冒犯了我.只是,我這里有一件珍奇的寶貝,還請你……還有五龍長老賞鑒一二."
祝融氏的手掌一揮,拳頭大小的盤虞之腦被一層奇異的幽光環繞著,慢慢的從他手中飛出.一股股強大到無法反抗的靈魂波動充斥整個樹林,帝舜和五龍垚的臉色驟變,他們驟然一躍而起,雙眸中噴出了憤怒的火光.
但是很快,他們眸子里的火光就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和祝融氏一般,帝舜的眸子里浮現出了奇異的幽光.
帝舜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哀歎,但是很快他就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吾,是要退位的了.如此力量……總喜歡藏在曆史傳說之後的你們……該出手了吧?"
"哦?我很期待你所說的人的出現."虞惑悄然在帝舜面前浮現,他低聲笑道:"但是在這之前,人族的大權,還是交給我來執掌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