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二十二章 公義

巨拳大佬收縮勢力,暫時解散參與走私的普通水手,這些海上討飯吃的漢子雖然敢藐視法律的權威,但不代表他們敢正面迎接當局的全面掃蕩,關鍵時刻只會自亂陣腳。

克瑞根將殘余沒有落入法網的小頭子召集到一起,一共十九個人和五艘擁有各類通行證的快艇。

總價值二百萬的債卷、珠寶和現鈔足足裝了幾十只大箱子,分批運上船里的暗船。

“伙計們,我不瞞大家,現在組織損失慘重,警察和海上巡邏隊,像瘋狗般找著我們,到避避風頭的時候了。大家一起走,組織在葡荷有落腳的地點,最多一年,等事態不再緊急時,咱們轉頭回來。只要有錢有人,該屬于我的,仍然屬于我!”

這話引起了一片騷亂,每個頭子各懷鬼胎。

“難道放棄組織在黃金角海灣的利益?如果我們走了,立即會有其它幫派占據這塊空白,到時候想再拿回來,可是難上加難。”小比斯自認深受信賴,他大膽地建議。

“你願意留下來?”

“如果頭給我這個機會,我帶領剩下的兄弟,守好地盤,不會讓任何外人染指,只到您回來。”小比斯貌似忠誠地說道,心里卻盤算著鬼主意。

克瑞根甜咧著嘴笑了,滿臉欣慰,他用力拍拍小比斯的肩膀,一手摟住他,大聲嚷嚷,“瞧瞧,這才是我的好哥們,組織的頂梁柱。”

骨頭裂開的聲音。

小比斯整個脖子被殘忍地扭斷,頸骨粉碎成一塊塊的。

“你他媽的想讓我當吸引警察注意的餌食?自己好暗中接手渠道?

等風平浪淨時,自己來當老大?”

每問一句,克瑞根就狠狠地用力踐踏那具仍睜大眼,露著難以置信表情的尸體,靴底的鐵馬掌踩斷骨頭地響聲,讓所有人面無人色。

“還有誰想自己留下?”克瑞根凶神惡煞地嘶吼著。

頭子們沉默不語,他們大多是本地人。幾年來,走私帶來的收益和分紅,讓他們荷包鼓鼓,在海灣擁有不少產業。

放棄一切,跟著大佬去人生地不熟的葡荷?而且這個老大絲毫不講情面,連自己當年從西部帶出來的兄弟也不放過。

沒人想最終落得和小比斯一樣悲慘的下場。

“只要他死了,警方的線索就斷了,我們就安全了。”每個頭子都這麼想。但誰也不願先說出口。

克瑞根憤怒地捏緊拳頭,直屬于他的打手撥出槍威脅,而頭子們帶來的親信,也條件反射地舉起武器。這舉動帶來不祥地連鎖反應。

到最後,十來把槍互相對准要害。

所有人的額頭上,都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克瑞根這才發現,除非占據絕對的優勢,否則,使用暴力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夜幕低垂,冷冰冰的月光讓蕩漾的海浪粼粼閃耀著一層慘白的微光。觸目望去。天地包裹在一片黯淡的黑藍中。


二十艘輯私艦只懸掛著一半的桅帆,保持著勻速緩緩前進,甲板上人影綽綽。船般里,指揮官凝視著一台正在“嘟……嘟……”響著地儀器。用水晶打磨地屏幕上閃爍著一前一後有兩點小小的光斑,紅色的代表佩戴者目前地方位,綠色的則是船上的追蹤儀。

“距離目標六海里,離齊格島三十海里。沒有異常,信號正常。”

“還有二十五海里,保持警惕。”

“離目標依然六海里,等等,目標逐漸偏離了前往齊格島的般,向。”“這代表了什麼?”海上巡邏隊的中尉問道,親自指揮收網行動的萊姆探長。不解地摸著下巴。他沉思,想加速追上去,又怕目標的船只是出了點暫時迷途的小問題。

十分鍾過去了……

半小時流逝了……

追蹤的船越來越偏離預料的航道,然後,屏幕上地紅點停住了。

“糟糕,難道另換地點,他准備直接在海上碰頭?”探長懊悔地敲著桌子,“所有船掛滿全帆,以最大速度前進!”

緩緩聚集的烏云。擋住了月亮,讓本就陰沉的氛圍更加幽翳,海得城以東,某處島嶼隱蔽的弧灣中,靜靜地停泊著幾艘船,簡易的碼頭上,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兩名肩上腰間掛著各種槍械的幫派人員,正搬送著沉重的箱子。

碼頭一塊凸起的木板,不懷好意地絆倒了一名正在搬運途中地槍手,他趔趔趄趄地失去平衡,連人帶箱一起摔倒。

“砰”,幾十公斤重的大箱子砸在滑台上,險些順勢滾入海里。

“該死,你就不能小心點嗎?”另一個充當著搬運工的同伴,惱火地吼道。

“天知道怎麼這麼重!”槍手辯解,“別責備了,還有好多箱呢,不要耽誤了時間。”

他低頭,想重新抬起箱子,動作卻凝固了。剛才的摔擊砸彎了箱口的鎖,露出一道不大不小的豁口,像正在歪著嘴巴笑。

幾疊捆紮好的大額鈔票滑落出來,里面的更多,槍手知道自己在運什麼,但親眼目睹了這筆龐大的財富,還是給他帶來了強烈的沖擊。

“光這一箱子票子,就足夠過一輩子舒坦日子。”他小聲說,覺得喉嚨如被火燎,于是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這是老大的錢。“同伴叮囑,但目光卻停留在錢上,遲遲不願離開。

“老實說,老大已經失勢了,說是准備東山再起,但咱們去了葡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天,真回不來,我在城里酒吧認識的小安娜怎麼辦?我和她才好上。”

“瞧,現在船就在眼前,也沒人注意這邊,不如……”

他們滿臉都是汗,對視著,緩緩點了點頭。手忙腳亂地抬起箱子,朝最近的一條船奔去。

當那條快艇悄然揚帆啟動。朝著不知道未來的前程駛去時,幾條人影緩緩出現在碼頭。

“就這麼放他們離開?”勞薇塔的灰眼珠里,閃著椰愉的光。


“貪婪,會讓人生變得瘋狂,有什麼未來在等待著這兩個小偷兼背叛者,誰知道呢。”福蘭回答,他穿著純黑的翻領風衣,戴著白手套。聲音平靜緩和,“走吧,去見見我們的老朋友。”

塞西莉亞雙手摟著勞薇塔的脖子,半醒半睡,她打了個哈欠,不滿意地嘀咕,“快點解決吧,好讓我回到床鋪上,睡眠不足,會讓小孩子長不高地。”

……

緝私艦將目標層層圍住。萊姆探長望著漆黑沒有半點燈光的疑船。

心頭掠過一絲陰影。

疑船遠遠偏離了正常的航道,進入了一片布滿暗礁的水域,觸了磺。不少海水灌了進去,正一點點地朝下沉。

海警們劃著小艇,登上了船。

沒發現一個人。

“明明追蹤儀還亮著,顯示對方仍在船上。”

“不,我們被戲弄了,他早以發現,想必剛離港,就換了另一艘船。”萊姆探長回答,他站在駕駛般里,在被鐵條固定好方向的舵盤上。看見了那只價值四萬三的戒指。

戒指下壓著一張紙條,他拿起來讀到,“謹以這份小小的禮物,饋贈給費都巡警廳所有英勇、堅貞正義的探員。”

末尾蓋著一只烏鴉形狀地印章。

……

狂亂的槍聲大作,但隨即就平息下來。

福蘭·弗萊爾踏入巢穴的一瞬間,覺得自己望見了地獄。鮮血、碎肉、苦痛、哀嚎和絕望,他打了個寒噤,不是為了這災難似的現場,而是為了盈滿于無形中。戾氣和陰暗的殘忍。

人最丑陋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沒有信賴,沒有溫度,沒有依靠,上一刻還稱兄道弟的伙伴,危難時卻彼此仇殺。

血太多了,走廊上、牆壁上,窗沿上、連綿成一片,仿佛城市地下水道中流過的汙水,發出腥臭的氣息。

“救……救我。“過道里,一個人抓住福蘭的褲角,他被散彈槍正面打中,胸口像塊破爛地海綿,嗤嗤從彈孔中噴著血,“我不想開槍……大家只想活著享受……”他聲線越來越虛弱,然後,手顧然地癱軟。

“帶塞西莉亞出去,已經用不著她地力量了。”福蘭輕聲說,“冥冥間不可捉摸的公義,剛剛審判過了。”

“其實我不介意,沒什麼了不起,小場面罷了,當初在叔叔身邊時,我看得多了。”獸人蘿莉炫耀道。

“你可以不介意,但應該學會對生命保持敬畏。”

他擺擺手,推開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虛掩著搖搖欲倒的門,跨過橫七豎八地尸首,不少臉他曾見過幾次,都是幫派站在克瑞根一邊的小頭目。

微弱的呼吸聲,疼痛難忍地咳嗽。


福蘭停住腳步,望見克瑞根癱靠在牆壁上,渾身血汙,腳邊有一具槍手的尸體,危急時,巨拳大佬將他推到自己身前,擋住了由槍膛噴吐出的死神,但還是有幾發漏網之魚,咬進了他的皮肉,炸爛了他的肺葉和胃。

“烏鴉……你還是來了。”克瑞根吐著血,慘淡的眼眸猛然間炯炯有神起來,“……你贏了,規矩就是這樣,勝者享受富貴,敗者埋進地下三尺。”

福蘭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來,從口袋摸出銀色的煙夾,點燃,用力抽了幾口,讓煙頭的火光變得明亮,他又將煙放到克瑞根地唇邊。

“假惺惺,如果挖出你的心髒,我估計能看到它正得意洋洋地搏動。”克瑞根費力地抬起手,夾住煙,煙蒂很快變成了紅色,他一邊咳嗽一邊吐著煙霧,“從西部遇到一起時,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們。”

“我只是瞧不起自己。”福蘭回答。

“隨你怎麼講,說話權在勝利者的嘴里。”

福蘭撥開他的衣服,檢查了下傷勢,“你至多還能活一個小時。”

“多麼殘忍的話啊,對,你有著奇妙的治愈能力,你想讓我求饒,苦苦哀求,滿足你戲耍的心情?”

“不,我不會這麼做。”福蘭直言不諱地說,“你知道我許多事,現在又出于敵對的立場,而我並不是個慈悲的聖人。”

克瑞根沉默地抽著煙,這舉動仿佛耗盡了他最後地生命力,他費力地控制著逐漸僵硬的手指,扔掉燃燒殆盡的煙蒂,“給個痛快吧,我不想在這種痛苦中熬上一小時。”

他充滿遺憾地聞了聞繚繞在空氣里,混合著血腥味的煙草香,眼珠子朝上翻,死死凝視著福蘭,“你也會有這個下場的。”

“我知道,沒人可以逃掉。”福蘭說,他拿槍頂在克瑞根的眉心,撥動了扳機。

火焰吞噬著巢穴的建築,炙熱將一切都化為了塵埃。

夜下的海面,火光沖天的島嶼像座閃耀的燈塔,格外顯眼。

碼頭上,整齊地擺放著十幾箱財富,它原本屬于克瑞根,福蘭也無意拿走。

福蘭的黑風衣上沾著凝固的血,他站在已經駛離島嶼的黑王號上,回首對勞薇塔說,“讓你能掌控的那些隱秘渠道,慢慢地浮上水面。”

“估計明天,整個黃金角海灣的幫派都會收到消息,他們張望片刻後,就會沖上來搶奪地盤。”

“讓他們搶,不要起沖突。只需要占據整個走私貿易的最上層,運來的無證私貨,只有我們的商行能流通出去;來路不明的錢,只有我們的洗錢公司才能漂白。無數大大小小的幫派聚集而來,各占著一些小小的地盤,我們只用低調的隱藏在他們身後。這樣,無論哪個渠道被堵死,哪個幫派被剿滅,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只要黃金角海灣還存在黑幫,還有著走私販子,就能源源不斷地提供著養料。”

“明白了。”

“現在,去費都吧,偽裝的道具和身份文書,都准備好了吧。”

“嗯。”

既然那位大小姐想故地重游,那麼,曾作為土生土長費都人的他,如果不去送點小小的禮物,未免太不通人情。

福蘭最後望了眼正在燃燒的島嶼,走進了甲艙,黑王號漸漸退隱在海面潮濕的夜霧下,只留下依舊蕩漾的波浪,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