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杏花天 (101) 第六小姐


轉眼,喧喧嚷嚷的才女選拔賽初賽就結束了。道茂名,第一名則是一位比道茂更晚參賽的小姐——因桃色丑聞而不得不退出比賽的舒小姐的妹妹,芳名暢。外面的人戲稱為“魚腸”。

據說,暢小姐在得知自己被冠以此等“美號”後,竟嫣然一笑道:“魚腸?很好啊,專諸刺吳王僚的時候,用的就是‘魚腸’寶劍,那可是一柄又精巧又鋒利的傳世名劍哦。我很高興能與稀世名劍同名。”

此番言論一傳出,小姐的聲名更盛了。再據見過她的人說,她比中途退出比賽的姐姐舒更美,簡直沉魚落雁。絕色美人再加上見解不凡,自然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和擁護。暢小姐因此一躍成了此次比賽的最大熱門,並在最後一刻拉下了已然爬到第一的道茂小姐,成了才女榜的榜首。

這位來勢洶洶的暢小姐,芳齡才十四歲。敗在一個半途殺出的小姑娘手里,年將十七的道茂小姐的不甘和氣忿可想而知,比賽之後就病倒了。

除了這兩位風頭人物外,我也是此屆才女選拔賽的“奇跡”之一。因為,在出現了這麼多強有力競爭者的情形下,我還保住了第六的位置!

本來,我即使能穩住陣腳,不被別人超越,也只該得第八名的。但我那位隱藏在幕後的支持者好像特別喜歡第六這個數字,不管別人怎麼變,不管前二十名的位置在最後幾天怎樣的起起落落、變來變去,他始終用他的翻云覆雨手讓我在第六地位置上屹立不搖。

我地名次。是這些人中最穩的。她們或上或下,多次變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我的第六,卻好像釘在榜上一樣,總是隨水漲落,不高不低,不多不少,剛剛好是第六名。

有資深評論家在地攤小報上撰文指出,我才是此次比賽中最大的潛力股。他們發出驚呼道:“你們等著看吧。那些第一第二的可能都只是浮沫,只是陪襯,穩坐釣魚台的第六小姐才是最後的大贏家,為什麼呢?她始終待在第六啊。六六大順,多吉利的數字!有本事始終待在一個最吉利的名次上,第六小姐背後的勢力可謂深不可測。”

是地。與暢小姐的“魚腸“美稱同時風行于世的,還有我的綽號:第六小姐。

現在坊間議論起我來。動輒曰:那位第六小姐又如何如何了。

那麼,初賽之後的第六小姐,也就是本人,我,又是怎樣過日子的呢?

簡而言之。我關在屋里重新做回了“閨女”。自從母親死後。我本來已經失去了做“閨女”地資格,不能再“養在深閨”,只能每天起早貪黑。拋頭露面,在外面奔波覓食。累到渾身無力時才發現,原來以前直吵無聊的“閨女”生涯,是一種難得地福氣。

現在,認了干媽,我又成“閨女”了,干媽的閨女。整個春節期間,我坐在干媽家里吃了睡、睡了吃,過著豬一樣幸福的日子。

才女選拔賽結束後不久,路上就開始結冰,滑溜溜的簡直沒法行走,一步一驚,不時有摔斷腿的人躺在地上哀嚎。衛夫人看情形不對,趕緊給我們放了假。

沒兩天,秦淮河上也結冰斷航了,好在那時候我已經不用過河了。

冰凍持續了將近一個月,菜價瘋長,一顆凍成透明水晶狀地大白菜都賣到了二十文,還一菜難求。而平時,這寶貝疙瘩最多只要一、兩文地。幸虧胡大娘有經驗

就打了許多年貨囤積在家里,一家人這才沒有餓著。


這個春節我基本上是在胡家過的,不是我懶,也不是我厚臉皮賴在人家家里,而是我沒有鍋碗瓢盆。

臘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的前一天,胡二哥來找我借鍋,就說要拿去煮米酒,我當然讓他提走了。

好嘛,借去了,就再也不肯還我了。我到做飯地時候沒有鍋,桃根又老早就被他家“搶”去了,說我的屋子太冷,會凍著孩子。

我沒辦法,“巧婦難為無鍋之炊”——當時路上滑得連蒼蠅都站不住,不可能出去再買一口。于是只好跑去胡家蹭飯,一蹭就是一個春節。那口寶貝鍋也一直被胡家占用著,不是裝這個就是裝那個,我問他們要的時候,還理直氣壯地說,“我們要裝東西,怎麼能還給你呢?你不至于這麼小氣,連口鍋都舍不得借吧?”

其實借鍋也好,始終占著也好,都不過是為了一個目的:就是不想讓我自己開伙,不想讓我們兩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淒淒慘慘地過年。

那些天外面冷得刺骨,到處冰天雪地。我基本上沒出大門,每天不是在胡大娘那邊烤火吃東西,就是在自己屋里看書寫字。

有了桃心硯,我每天只要早上起來磨一次墨,就可以寫一天,直到墨汁寫完為止。進宮決賽的時候考不考書法我不知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練練總沒有壞處的。

桃根一天比一天大了,胡大娘說,等開春後,天氣暖和了,就可以教她慢慢走路。想到我終于把妹妹帶大到能吃飯,能走路的程度,真的是很感概,也很欣慰。

初一那天,因為冰凍無法上山,我在家里設了一個香案拜祭父母。

然後就到了元宵夜。

上元燈節,火樹銀花。在冰封了近一月之後,終于迎來的晴天麗日就顯得特別可貴。到上元節的晚上,幾乎傾城出動,石頭城,在春節的最後一天,終于迎來了最熱鬧的時刻。

煙花、爆竹,燈籠,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但也有一處沒有歡笑,那就是秦淮河邊放蓮花燈的地方,剛剛解凍的河流,河水緩緩東流,滿河都是星星點點的***。

我抱著桃根,由胡二哥陪伴著走到河邊,在默禱中放走了一朵大大的蓮花燈。那里面有一封書信,在信中,我向父母訴說我和妹妹這半年來的情況,請他們放心。看蓮花燈在水中慢慢飄遠,我的心竟然如流水般的甯靜。

這半年來,我已經從悲傷中完全走了出來,接受了父母雙亡的事實。

再大的打擊和不幸,活著的人,還是要想辦法好好活下去,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