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杏花天 (109) 我明明不是嫌疑人啊


恩殿里一片混亂,到處人頭攢動,似乎整個皇宮的人九公主自然早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趕過來了。但那兩個最重要的人物——皇上和皇後——都沒有來。

他們並不愛他,有意立他為太子,不過是看他在眾位皇子中最強狠,最符合大晉皇室目前抗敵治亂的需要而已。這種變態的強狠本身,可能不僅不為他們所喜,還為他們所厭。所以,雖然理智上覺得應該立這個皇子,實際上卻遲遲不肯下旨。

三殿下也來了。我從人縫中看到他一臉憂急地走過來,心里萬分佩服:這個人真是不簡單啊,他明明就是此次投毒事件的最大嫌疑犯,居然還敢在六殿下正處在生死關頭的時候現身,他就不怕被承恩殿的人群毆嗎?

他來的時候,承恩殿的忠仆們的確都暗暗捏緊了拳頭,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一直走進了六殿下的臥室。

接下里的情景是:一聲哭叫,一陣亂罵,一頓拳腳,一個兩眼發紅的女人推推搡搡地把他趕了出來。

被趕出來的三殿下萬般無奈地站在門廊里,才辯解了幾句話,那女人就沖過去吼道:“你少充好人,不是你是誰?我也懶得跟你廢話了,你賠我哥的命來!”

“真的不是我!我這樣的身體,要太子或皇帝寶座有何用?我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命在。”說到這里,他身子一陣搖晃,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他的幾個隨從趕緊上前扶住他,同時朝九公主喊著:“我們殿下病成這樣還來看你哥哥。你還這樣冤枉他。打罵他,要是我們殿下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才要賠命來!”

九公主越發怒了:“你就裝吧,要不要現在就在這里裝死,然後說是我推的?這樣你不僅可以逃脫罪責,還可以博得許多人的同情呢。我呸,裝模作樣地偽君子!”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不休,兩邊地奴才也不甘示弱,彼此辱罵。

躺在屋里的六殿下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唉,六殿下也是可憐。母妃死了,唯一的妹妹又這麼不懂事,哥哥還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不去好好守著,反而跑到外面吵架。你就算再氣憤,要找人算帳。也要等哥哥醒過來,並解除危險了再說吧。

不過這里沒有我說話的余地。我連看熱鬧都最好是別看,免得引火上身。我雖然幸運地避免了成為頭號嫌疑人,但六殿下出事前最後召見的人是我,出事的時候我也在現場。在長長的嫌疑人名單上,我也是可以掛一個尾的。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看吵架的當兒。我悄悄地走出了承恩殿地大門。

暮色蒼茫中。燕兒在牡丹園門口接著我,驚惶不安地說:“小姐,聽說六殿下出事了。現在承恩殿那邊兵荒馬亂,我都快急死了,又不敢在宮里到處亂闖找人。謝天謝地,你總算平安回來了。”

我拉住燕兒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手心卻在冒汗。我心里一陣感動,她是真關心我的。雖然我們不過是臨時的主仆,我也沒有任何做小姐地資本,難得她還這樣把我看得真。

我百感交集,鼻子酸酸地說:“燕兒,今天真的是要感謝老天。如果我稍微去得早了一點,這會兒,你恐怕就見不到我了。明天地早飯我也不能回來吃了,要麻煩你去天牢給我送牢飯。”

燕兒捂住嘴,松開後只輕輕說了一句:“可憐的小姐!”

我笑著回道:“是幸運的小姐。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走,我們回房再說。”

回到屋里,關好門,走到里間走下。燕兒趕緊倒了一杯水遞給我,是冷水,這會兒只有冷水,我還是幾口就喝干了。

又喝了一杯冷水,我這才清了清嗓子,把當時的情形跟燕兒說了一遍。燕兒一臉震驚地說:“天那,今天真的好險!早一腳路,等小姐走到六殿下身邊之後才發現他流血昏迷,小姐都脫不了干系了。”

我輕輕歎息著說:“我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嫌疑地

他當時是在等我,今晚也本該和我一起用晚膳地。但我剛到那邊,還沒走過去,就遠遠地看見他情況不對了。”

我雙掌當胸合十,閉目祈禱,感謝天地神靈,尤其感謝九泉之下的父母的護佑。當然,也祈禱六殿下快點解毒,快點康複。

在看到他流血昏迷地那一刻,我心里還是很難過的,認真回想起來,他雖然行為怪異,讓人難以接受,但對我,其實也算很好的。他那樣的性格,能那樣對我,已屬不易。

說完了六殿下那邊的事,燕兒才想起來告訴我:“小姐,你不在的時候,秋姨來找過你。看見我在,她還說‘你怎麼不跟去?’。小姐,下次再有人叫你去哪兒,你就帶上我吧,有個伴,可以壯個膽,做什麼也方便些,還免得我牽掛。”

我點頭道:“好的。”


這屋子的門鎖很堅固,走廊里也總有人來回,屋子里放的東西應該還是很安全的。據說,才女選手們以前都住在掖庭,那里還住了一些暫時未有品級的宮妃。

那邊的居住條件比這邊差,屋子鎖鑰不嚴,人又良莠不齊,故而容易丟東西。

就因為這個原因,今年才改了地方,把才女選手們安置在牡丹園。

等等,我剛剛似乎漏聽了一句話:“你說誰來找過我?”

“秋姨。”

“糟了,是不是晚間培訓已經開始了?”我慌忙起身,換了件輕便的衣服准備出門。

因為承恩殿那邊突然出事,我在那邊耽誤得久了,差點忘了這邊的培訓。甚至于,我以為宮里出了這樣大的事,才女選拔可能都要推遲或停止,誰還有閑心管這個啊?

燕兒卻不好意思地撓著頭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來找你的,反正我一開門,她就在站走廊里,一看見我就問你回來了沒有。”

“這樣啊,不管是不是,我都得去跟她稟告一聲。”去之前向她請假,回來再去銷假,這也是應該有的程序。

可是等我走到先前的那個值班房的時候,里面卻沒有秋姨,只有一個不認識的嬤嬤坐在那里嗑瓜子。我說明來意,她面無表情地說:“秋姨到皇後娘娘那里去了。”

我問:“那,今晚的訓練,還……”

她不解地含著一顆爪子問:“什麼訓練啊?”

“我走之前秋姨交代過,說今晚還有訓練。”

那嬤嬤嘴一撇:“這我不知道,你要問秋姨。”

這時從外面又走進來一個嬤嬤,這個嬤嬤立刻抓著她問:“今天晚上還有訓練嗎?”

那人說:“沒有啊,白天訓得累死了,晚上還訓什麼?晚上從來不安排訓練的,大家晚上都要休息。”

我納悶地走了出來。晚上明明沒有訓練,秋姨為什麼要那樣說?難道,因為我對禮儀比較生疏,她要單獨給我開小灶?

才走了兩步,後面進來的那個嬤嬤喊住我:“你就是諸葛桃葉?”

“嗯,我是。”

“聽說六殿下中毒是你第一個發現的?”

“嗯,是啊。”

“可是你跟秋姨請假的時候,用的理由是九公主要請你吃晚飯。”她的語氣咄咄逼人。

“這個,當時來請的人確實是那樣說的,可是到了我才知道,那里其實是六殿下的寢宮承恩殿。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拜見六殿下,遠遠地就看見他坐在大廳上,鼻子下流著血。我根本沒靠近他的。”

我急急地辯解著,這事,越來越麻煩了。“第一個發現六殿下中毒的人”,這頂大帽子壓下來,我豈不是要向滿天下人複述、解釋當時的情景?

正擔心著,讓我擔心的事就來了。

一個拿著超大號拂塵的太監趾高氣揚地過來宣召:“宣諸葛桃葉去含章殿覲見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