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相思引 (111) 彤史也是官


在,我已經是皇後身邊的一名女官了。我的職務是彤助司籍部的候尚儀掌管含章殿的宣、啟、奏、經、籍、紙、筆等事務。

皇後身邊一共有四位尚儀,也就是“四司”,分別為:司籍,主管范圍如前所述;司樂,掌禮樂歌舞;司賓,掌賓客;司贊,具體分管什麼我還沒弄清楚。

在洛陽故都的繁盛時期,光四司中的司樂部就有四位尚儀,其余三司亦有兩位尚儀,下面還有典、掌、女使等一系列輔佐女官。

朝廷南渡後,國家新立,百廢待興,朝廷為了表達共體國艱之意,大量裁剪後宮冗員。那時候的後宮,總人數不過數千。而江北時期,宮妃動輒過萬,宮廷服役人員更多達數萬人。

裁減的結果,四司都只剩下了一名尚儀,另配一名彤史,一名書典。

南渡至今,也有十多年了,生活漸漸安定下來,宮里的人也就多了起來。現在的後宮,所有的人加起來,怕也過萬了吧。

人多,事務就多,尚儀們忙不過來,就向皇後請求多配備一、兩個附屬女官。這樣,我才有了進宮的機會。

尚儀屬于正六品的女官秩級,彤史是正七品,書典是從七品。

也就是說,我現在跟縣太爺一個品級了!且容我先得意一下。

我的月收入也正如皇後所說的,比以前多了好幾倍。想想,跟縣太爺一樣多的俸祿啊,人家縣太爺拿著這錢是要養活一大家子人的。其中可能包括幾位高堂,一個糟糠妻。幾房美妾。一群兒女,眾多奴仆,外加走馬燈似地跑上門來打秋風的親戚故舊。

只不過,縣太爺肯定不是靠俸祿養家地就是了,人家地黑色收入、灰色收入才是主要的經濟來源,俸祿嘛,拿來給下人打賞可能還差那麼一點點。

但我還是有理由驕傲的對不對?我家三代貧農,不好意思,是三代平民,到我。竟然得到了七品官銜!這怎麼說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吧。

好啦,得意完了,現在來說大實話。其實七品在宮里屬于見了誰都要點頭哈腰的品級。要知道,皇上的一後三夫人九嬪,最低的都是從四品,再往下數。連一個美人都是正六品。

俗語云,去了徽州富商多。來了京城大官多。宮里才真是大官紮堆的地方,一個簸箕能撮起來一堆幾品大員。

可憐的我,好不容易才蒙混到一個官銜,還淹沒在眾多“大員”的汪洋大海中,變成了最不起眼地小咪咪角色。

郁悶那!

要是女官也能外放就好了。到時候就求皇後把俺放到哪個府哪個縣哪個鄉哪個里去。

想象一下那情景吧:陽光明媚。萬里無云。鳥兒在林間歡叫著,我坐在七品大員的官轎里,准備下鄉去視察。官轎晃晃悠悠。旁邊的皂隸掀起轎簾看了一眼,就輕輕對抬轎的說:“你們轎子抬穩點,大人睡著了。”

而此時,十里接官亭,鄉長里長保長們正揮汗如雨地等待著本座的大駕光臨……


“咳咳咳,小姐,你在想什麼?把口水擦一下啦。”

我猛地轉頭,印入眼簾的是燕兒一張擠眉弄眼地怪物臉。

唉,由來好夢易醒,勝景難再。我耷拉著耳朵說:“哦,我做夢夢到紅燒排骨了。”

“少來,是夢到我家七少了吧。”燕兒的眼神曖昧得緊。

去!這個是一定要鄭重聲明地,事關本小姐的形象問題:“沒有!我發誓沒有,燕兒,你家小姐我,不是花癡!”

燕兒翻了一個白眼:“不是?那干嘛口水流成河?紅燒排骨這幾天天天在宮里吃都吃膩了,你會想它才怪。”

看來這回是被冤枉定了。我也懶得解釋了,某人說過,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不過,“宮里的菜真的很好吃,禦膳房可都是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名廚,從今以後,我就可以天天吃宮里大廚做地美味佳肴了,吼吼!”

看不羨慕死你,誰叫你冤枉我地。

燕兒果然嘴都撅起來了,悻悻地說:“你可美了,可是人家又不能跟著進去。”

“別急,我吃不完的,打包給你帶回來就是了。”我取笑道。

我進宮是打工做事,不是當主子,身邊不能帶丫頭的。本來我是打算讓燕兒回到王家去,但王獻之執意要把她留下,說讓她在我家里幫我帶妹妹,做家務。

其實完全可以不用地,妹妹交給干媽帶我很放心,家里白天沒人,也沒什麼家務好做的。再說了,我自己隔幾天還可以回一次家。



妃不同,皇上的妃子自然都是籠中鳥,輕易不能出宮女官只需要白天按時上值就好了。晚上和不輪值的時候,都是可以出宮回家的。

我之所以幾天回一次家,是因為我住得比較遠,又需要過河,所以不方便每天回家,並不是宮里不讓。

既然燕兒這樣半開玩笑地埋怨,我就趁機勸道:“那不然你還是回王家去吧。”我沒說出口的是,那邊的伙食肯定比我家好得多。

燕兒搖著頭說:“我現在是你的丫頭了,自然在你家里。”

她這樣堅持,我也沒辦法了。我只能說:“真是委屈你了。”

燕兒趕緊表示:“小姐,你別這樣說,我剛剛都是開玩笑的啦。”說完又好奇地問我:“你不帶丫頭還算了,那位暢小姐也不帶丫頭,她會照顧自己嗎?”


“估計比較難。”我笑道。

除了我之外,還有一位才女選手也留在皇後身邊當起了女官,那就是暢。

...提出讓她試試,不行就自動卷鋪蓋回家,這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倒不是暢不夠好,她可是才女選拔賽的第一名,到最後一直都是。主要是她年紀太小,又出身高貴,從小眾星捧月一樣長大的,皇後怕她吃不了苦。因為,她進宮也只能跟我一樣,先從彤史做起。那幾位尚儀干得好好的,年紀也不是很大,憑什麼把人家換下來?

其實看得出來,皇後還蠻喜歡暢的。人見人愛的小丫頭,我也很喜歡。

這里要交代一下才女選拔賽最後的情況。因為六殿下在當天夜里就醒過來了,毒也解了,這件事作為一樁事故就過去了。才女選拔賽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照樣訓練,然後如期“殿試”。

猶如一聲驚雷響過,人人都以為會下起傾盆大雨,結果卻只是虛張聲勢,雷聲大,雨點小。

至于下毒的嫌疑犯,九公主一口咬定是三殿下,但無憑無據,空口喊喊而已。六殿下本人在醒過來後,對此事諱莫如深,什麼也沒有說,甚至都沒有派人去徹查。

皇上倒是把這事作為重大任務交給了新提拔的廷尉桓大人,也就是桓濟的哥哥桓玄。據說桓玄幾次親自拜見六殿下,指望從他口里得到什麼線索,卻一無所獲。

這樣就有留言傳出來,說六殿下其實知道下毒害他的人是誰,但他想保護那個人,所以什麼都也肯說,只想大事化小。但我所了解的六殿下可不是這樣的良善懦弱之人,別人害了他還幫別人保守秘密,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此事必定另有蹊蹺!

當然了,怎麼樣都與我無關就是了。

也幸好與我無關。

放下此事不提,且說說“殿試”的結果:第一、二名順序未變,還是暢第一、道茂第二。但第三就爆出了一個大冷門,使得此後的幾天,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興奮異常。害得那個爆冷門的老三簡直不能出門了,一出門就被圍追堵截。

那個可憐的老三就是在下我,我被皇後從第六名崛拔為第三名。也因此,得到了“前三甲”才有的殊榮:由戴貴嬪掛上紅綢帶,再由皇後親手插上一支鵲踏枝的金簪。

在“殿試”現場,皇後跟所有出席的宮妃都言笑晏晏,一團和氣,跟戴貴嬪也是。她們下位授獎的時候,互相配合得十分默契。要不是我事先就了解到了這兩個人關系的底細,還以為皇後和皇上的寵妃之間全無芥蒂,關系好得不得了呢。

“殿試”結束後,我向皇後告了幾天假,回家去處理一些事情。書塾的工要辭掉,午間去衛家當鋪幫忙的事更是不用提了。衛夫人這次表現得很真摯,居然眼圈都紅了,對我說:“雖然你辭工我很遺憾,但你能進宮在皇後身邊做事,這是難得的機緣,我自然替你高興。我書塾里出去的人這樣有出息,我與有榮焉。”

我也很誠懇地說:“桃葉能有今天,全賴夫人的栽培。以後,只怕還有許多需要向夫人請教的地方呢。”

我們這兩個以前似乎有不少摩擦、矛盾的准師徒,真正面臨分手的時候,竟然相對而泣,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