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關河令 (182)公主興師問罪


然已經留下來了,那就開始做事吧。既來之,則安的處世原則。

放眼一望,似乎只有書桌上比較凌亂,其他地方都井井有條的。于是直奔書桌而去。

太子有一句話說得很地道。我原來在書塾是給讀書的少爺們服役的打雜丫頭,進宮當了所謂的女官,也不過是服役對象換了人,我照樣還是打雜丫頭。名稱變了,實質內容是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只是,宮里規格高,什麼身份進了宮就被抹上了一層遮羞的金粉——就像明明是小老婆,在宮里,就成了尊貴無比的嬪妃。

可在太子的書房畢竟不是衛夫人家的書塾,這里來來往往的下人多,本來就夠乾淨了。只有書桌上有點亂而已,大概平時太子不喜歡人家給他整理這些手頭上要用的東西吧。我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哪里不整齊就動手清理一番。如果他回來嫌我動了他的東西,把我攆走就是了,我沒意見的。

書桌就那麼大點地方,很快,我就沒事可做了。

坐下來喝了幾口水,我開始在他的書架上搜尋。與干坐著胡思亂想,不如找點什麼打發時間。最後,我依舊找了一本經書開始抄寫。

太子的書房,似乎永遠都有經書的。也許是皇後一輩子都以抄經為事吧,一年抄三百六十部啊,難道都堆在家里?自然要散發出去了——對信佛的人來說,弘揚佛法亦是莫大的功德,皇後娘娘豈肯落于人後。

于是,皇後娘娘的賞賜里。永遠少不了經書一本。宮里地大小主子們,宮外的大小官員以及命婦們,估計早就人手一冊了,有些人只怕還不止。比如太子,皇後見他性子躁急,又是皇上重點培養的皇位繼承人,自然得多賜些經書,好讓他修身養性。可惜,似乎收效甚微。當然。這是題外話了。有個信佛的皇帝也未見得是好事。

其實我很理解皇後,處在那樣的一個位置上,跟幾千個女人共享一個丈夫,一年還輪不到幾回。雨露甘霖如此難得,無論身心都干涸得跟沙漠沒兩樣,還不許人家抄抄經?那不是要把人逼瘋了。

所以呢,這經書真是功德無量啊,難怪和尚們最後都能涅磐的。我堅決提倡大家沒事兒多抄抄經,少胡思亂想。不信您試試看就知道了,不管心里有多煩躁。多想罵人打狗踢豬,抄著抄著就心平氣和了。覺得那些日常瑣事,那些平凡人生中的小小煩惱都不值什麼。哪怕死生事大,亦不過是輪回劫中一段小小的因果。反正靈魂不滅,生生死死,不過是來來去去,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所謂死生一如也。

死活皆不放在眼里了,太子其奈我何?

不要笑人家是精神勝利法,這是達人才能達到的境界哦。

抄經地間隙里。抬頭打量身處的這方小小天地,嗯,不賴。又豪華又精致,如果這是牢房,也未免太講究了一點。

抄累了,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朦朧中努力回想以前從書上學到的那些勵志箴言,想到的,卻依舊是勸人開悟的話。比如。天地者乃萬物之逆旅。既是旅人。在何處歇腳又有何分別呢?這樣不斷地做心理建設,心境越發地明澈了。

于是神清氣爽。繼續念經抄經。此時再抄出的經書,便字字妥帖,再無浮躁紊亂之筆了。

其實,如果撇開和太子的糾葛,單從安全角度講,留在太子身邊對我無疑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按王獻之說的,北中郎將府和征北將軍府都有地下通道。那麼,整個京口城里,躲在這兩個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具體到北中郎將府,那就是留在太子身邊最安全了。因為,即使兵敗撤退,也可以跟著太子撤到地道里去逃生。他是所有人首當其沖要保護地重要人物,跟在他身邊,也就可以大大地沾光了。


這樣一想,對太子強迫的舉動也就釋然了。雖然還是很擔心王獻之的安危,也很掛念桃根,不知道她跟干媽一家人現在可好。但天各一方的,無由相見,亦無法相守,也就只能先各自努力保得自身平安,然後才有重聚的機會。

“九公主,您來了?”走廊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阿諛討好的聲音。

“那個賤人呢?”公主之怒,溢于言表。

“在里面。”

不用想啦,“在里面”的就是我這個“賤人”。這陣勢,顯然是新安公主尋我的晦氣來了。

她會來興師問罪,我一點也不意外。敢和王獻之私下成婚,就有這樣的自覺了。我還納悶她為什麼來得這麼遲呢,本來昨天晚上拜堂的時候我就一直擔心她會打上門去鬧場地。

新安公主跟她哥哥不同。她哥哥到底是太子,還知道顧全大局,大敵當前不敢公然鬧事。不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公開和臣下搶女人,這話說出去多難聽啊,太子的聲望也完了。所以太子昨晚再急、再生氣,也只敢偷偷派人去搗亂,只敢勾結老

想把我弄昏後偷偷運走。計謀失敗,也就無計可施了玄他們都在,各家都帶有很多家丁保鏢,酒樓里,里里外外到處都守得嚴嚴實實的。

只要他不公開以太子地名義派兵強行干預,我們就完全不怕。

但新安公主就不一樣了。她要是昨天發現了這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她可管不了那麼多,親自上門撒潑、鬧場這樣的事她絕對干得出來。她在京城里就無法無天的,那里還有她父皇在,她都百無禁忌了,何況還是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公主爭風吃醋,跟一個女官搶男人,說出去也不過是笑話一樁,牽扯不上更高層次的問題。太子需要品行和名聲。是為了要讓百姓相信,他是可以治理好國家地有道明君。公主不需要面對這種質疑。

那麼,新安公主為什麼昨晚沒去呢?只有一個解釋:她哥哥封鎖了消息,刻意不想讓她知道。

站在純粹地利益角度,太子應該支持妹妹嫁給王獻之地。跟大晉第一豪門聯姻,對太子之位有極大的鞏固作用。所謂地強強聯手啊,總是雙贏的。

太子刻意不讓新安公主知道此事,當然不可能是為我和王獻之著想。據我猜測,無非是出于以下兩點考慮:

其一。太子真的很愛妹妹,凡事都以她的幸福為首要考量因素。王獻之明顯不喜歡新安公主,甚至避之猶恐不及,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新安公主就算勉強嫁給了王獻之也不會幸福的,所以太子甯願她一時傷心也不要她一輩子傷心。

其二,太子心里很清楚,公主去鬧場沒什麼用處。王獻之不比別人,自己也是極有身份極有來曆地,連皇上都不敢貿然指婚了。何況太子和公主。就打上門去又如何,就能改變現實嗎?王獻之要娶我還是要娶我,我們的婚禮不會因為公主鬧場就停止。公主最後只落得白白讓人看笑話,根本于事無補。



只能說,太子為這位任性的妹妹,真的考慮得很周全,可謂用心良苦。


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京口城只有這麼大,新安公主終究還是知道了。

唉,我也是難啊。在這里要過太子和公主這兩道難關。回了京城,還有夫人和道茂那兩座大山呢。翻不翻得過去,還要看我的造化了。

門“榔”一聲被推開了。新安公主怒目圓睜地沖了進來,劈頭就問我:“聽說你昨夜跟王獻之成親了?”

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道:“稟公主,是的。難道太子殿下沒告訴您嗎?他可是當時就派了人去道賀的。”

我可沒撒謊,這是事實,絕對的事實。我有人證的。

“你騙人!我哥怎麼會去道賀?”公主一臉不置信地模樣。手在書桌上用力一拍。茶杯蓋搖搖欲墜,彩珠忙過來端了下去。

我退後一步。再次躬身行禮——其實是怕被公主的狂怒龍卷風掃到,嘴里回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當然不是親自去了,是派人去的。”

“不可能!”公主爭得面紅耳赤。

“公主不信可以等太子回來問問啊,那兩個女人還是太子殿下專門派去給我梳妝打扮的呢。”

因為我說得毫不含糊,有板有眼的,新安公主也被我說糊塗了,轉身用目光向站在一旁的太監宮女質詢。他們有的木呆呆的,有的搖頭表示不清楚。

想也知道,這樣的事,太子肯定是秘密進行地,不可能在大家面前宣布,所以府里一般的下人怎麼會知道呢?真知道內幕的親信,如福海公公之流地,又跟著太子去了征北將軍府。

問了一圈都沒得到答案,新安公主只好擺了擺手,表示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然後逼近過來,壓低聲音問我:“那你們圓房了沒有?”

“這個嘛,閨房隱私,恕不奉告。”一個女孩子,這都能公開問出來,服了。

我的話音剛落,旁邊一個耳尖的太監忙湊過來說:“稟公主,似乎沒有。因為昨夜新兵營整裝待發,王獻之和諸葛彤史好像都在那里幫忙做事,一夜沒睡的。”

說到一夜沒睡,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困了。也是奇怪,平時這樣肯定早就撐不住了,今天,也許情況特殊吧,心里千思百慮,又老牽掛著王獻之,反而不知道困了。

“沒洞房啊,那我就暫時留你一條小命。別以為我哥會庇護你,我要除掉的人,我哥也攔不住。”新安公主狠狠地瞪著我說。

“遵命!”才怪!我地親親夫君,不那啥,難道留給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