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期風云 第七十章 欲奪權,先削權

有雨降臨。透明的水簾,懸掛在宮殿的上空。而宮殿幽深,雨聲清脆可聞,以多變的節奏,敲打著地面的灰塵和人心。宮殿之內,李斯和嬴政謀劃著彼此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兩人的命運,也就左右了整個帝國的命運。

李斯和嬴政一樣,他也並不希望看到嫪毐和呂不韋開戰。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他已經是一個即得利益者,剛剛又被提升為客卿,前途一片光輝燦爛。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窮小子,自恃才華蓋世,卻因為得不到相應的地位和回報,于是對世界充滿恨意,認為這世界充滿了不公平和不公正。他鄙視並痛恨那些竊據高位的得勢者,用他師兄韓非的話來說:智法之士與當途之人,不可兩存之仇也。

現在,李斯已變成了自己當年所鄙視的人,成了當途之人。地位變了,立場隨之而變。他現在覺得這世界公平得很,他對世界感到滿意,對自己也感到滿意。七年之前,為了改善自己的處境,挖到仕途的第一桶金,他可以不顧一切,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反正,那時他的性命也一文不值。現在,他卻沒必要再冒這樣的風險。他才三十七歲,他的好日子還長得很。他等得起。

嫪毐和呂不韋一旦開戰,對他並無特別的好處,而且很有可能導致秦國大亂,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好不容易搏來的榮譽和地位,便將毀于一旦。而嫪毐和呂不韋兩人保持和平的話,以他的智謀,以及他跟嫪毐和呂不韋兩人的特殊關系,他就可以在嬴政面前展現出他獨特的個人價值,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最大。

在蘭池宮初見的四年之後,李斯終于又有機會和嬴政單獨相處。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穿著衣服,而且官拜客卿。上次是我要說,這次是要我說。

在大方略上和嬴政不謀而合,李斯于是道:“國之權勢,在軍在政。王者執此二柄,號令諸臣,有如風行草上,莫敢不從。夫明主者,不恃其不我叛也,恃吾不可叛也;不恃其不我欺也,恃吾不可欺也。軍政之權,不在君,便在臣。今嫪呂當朝,權勢盡攬。王之所急,國柄旁落也。”

嬴政點點頭。李斯又分析道,嫪毐和呂不韋兩人互為掣肘,有化解不開的深仇大恨。(既是政敵又是情敵,不恨才怪。不過這話可不能告訴嬴政。)兩人都有這樣的心態,甯願自己吃點虧,也絕不會便宜對方。因此,客觀上就為嬴政收回權力提供了可能,只要把握好分寸。要削權,就兩個人一起削,不厚此薄彼,不要讓人感覺偏心,抱怨道:為什麼你光削他的權力,不削我的權力,嬴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呂不韋挨了一刀,自然不高興,但只要他看到嫪毐也被捅了一劍,卻也就心里平衡了。反之,嫪毐也會有同樣的受傷感想。

時至今日,心理學仍不能被稱為一門精確的科學,心理學的結論,更多的是建立在經驗和想象之上。在古代,心理分析則更加不可依靠。因此,就需要先做個小小的實驗,檢驗李斯為嫪毐和呂不韋兩人建立的這個心理模型是否成立。如果不成立,再想他法,如果成立,就大可以放聲高唱:我得意地削,我得意地削。

這個實驗的具體操作過程,我們將在後面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