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期風云 第九十六章 彌天大謀

且說成蟜猶自心存疑慮。畢竟,那時候科學尚不發達,不能對呂不韋和嬴政進行DNA親子鑒定,更加不可能利用時光穿梭機,回到當年的邯鄲,對嬴政的出生作親眼見證。成蟜在震驚之余,對浮丘伯所言還是不敢相信,他還是傾向于認為嬴政是自己的兄長,而不是呂不韋的賤種。就算趙姬跟了異人才八個月時間,就生下了嬴政,那也有可能是早產的緣故。

浮丘伯察言觀色,知道要說服成蟜,還需要下更多功夫才行。浮丘伯于是說道:“昔日,呂不韋賈邯鄲,見先王而大喜,以為奇貨可居。呂不韋于是日夜與趙姬合歡,使其有身,而後獻趙姬于先王。八月之後,趙姬得子,是為嬴政。今嬴政據秦王之位,是呂不韋不費一兵一卒,而竊秦國而自有之。可憐嬴氏六百年基業,到頭來,只為呂氏作了嫁衣。君侯乃堂堂嬴氏子弟,甯坐視而無恥乎?”

浮丘伯責以大義,成蟜卻不為所動,在浮丘伯的預計中,聽到此處,成蟜應該拍案而起,怒形于色才對。殊不知,成蟜的神志清醒得很,又怎會輕易被浮丘伯煽動。成蟜以為,等真正確認了嬴政其實為呂政,再激動也不遲。

浮丘伯又道:“先王納趙姬之時,趙姬已非處子之身,此事邯鄲人多有知曉。而趙姬因呂不韋而有身之事,卻只有其身邊侍女得知。十一年前,趙姬和嬴政被趙國送入咸陽,而姚氏留邯鄲。後,呂不韋貴為大秦相國,趙姬為太後,嬴政為秦王。一家三口,據秦國而有之。姚氏自知不保,成日東躲西藏,這才免遭呂不韋滅口。呂不韋如中心無愧,為何必欲置姚氏于死地而後快?姚氏能幸活至今,必乃曆代秦王在天之靈暗佑,使其能剖白真相于君侯前。君侯複何疑哉!”浮丘伯一邊說,而姚氏一邊哭。姚氏邊哭邊訴,大意如下:可憐我的好姐妹啊,你們都被狠心的趙姬滅了口,我卻還僥幸活著。沒有你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和你們在地下相會,以免再受這思念之苦啊。其哭甚悲,聽得成蟜也是一陣心酸。

成蟜隱約也曾聽說過呂不韋和太後的奸情,但卻從未將這份奸情和嬴政的身世聯系起來。他頭目森然,不敢相信世間竟會有如此大膽的陰謀,而且這麼久也沒有被戳穿。如果嬴政的父親真是呂不韋,那該如何是好?他有兩個選擇:一是殺死浮丘伯和姚氏,替嬴政掩飾。自己則繼續做自己的將軍,香車美女,衣食富貴。二是將浮丘伯和姚氏養起來,作為把柄,要挾嬴政,甚至是逼嬴政退位。但如此重大的抉擇,一時間他又怎能定奪?成蟜無力地辯解道:“果如先生所言,先王又如何能夠容忍此等大恥?”

浮丘伯一笑,他知道,這是成蟜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了。浮丘伯道:“當斯時也,先王有所求于呂不韋,更甚于呂不韋有求于先王。某膽敢設身處地,為先王計。有如萬分之一,假令先王明知受辱而忍之,為借呂不韋之力,小忍而就大謀,意在統攝江山,作用社稷。先王之志,君當察之。”

成蟜不語。浮丘伯又道:“呂不韋,賈人也,苟有利焉,則全無廉恥,無所不為,且無所不敢為。呂不韋更有一罪,猶在以懷娠之妾巧惑先王之上。”

成蟜問道:“何罪?”

浮丘伯道:“秦國曆代之君,皆得享高壽。獨獨二先王卻壯年而薨,豈不蹊蹺?”

成蟜心中一驚。浮丘伯所謂的二先王,分別是成蟜的爺爺孝文王和父親莊襄王(異人)。其中,孝文王剛剛舉辦完即位大典,兩天後就突然嗚呼,死因至今不明。孝文王死,異人即位,才三年,也嗚呼了。聽浮丘伯這麼一說,成蟜也覺得二先王之死大有可疑之處。成蟜只覺手心發涼,看樣子,呂不韋的陰謀是越揭越大。成蟜年方十七,雖知政治斗爭之殘酷無情,但一旦親曆其中,也難免驚懼寒冷。這水有多深?到底了沒有?還有多少秘密被埋藏起來,等待著被他發現?

成蟜聲音嘶啞,冷笑道:“莫非先生以為,二先王之薨,乃拜呂不韋所賜?”

浮丘伯道:“然。呂不韋客在咸陽,惟恐夜長夢多,是以先弑孝文王,使莊襄王可早日即位。莊襄王感呂不韋擁戴之恩,對呂不韋大加寵幸,拜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雒陽十萬戶。秦國政令,皆出呂氏之門,可謂人臣已極。”

“呂不韋弑先王,又為何故?”

浮丘伯正等成蟜此一問。前面所有的答案,皆是油,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火。浮丘伯道:“以某妄測,先王早知嬴政並非自己親生,為安呂不韋之心,姑且立嬴政為太子。先王即位三年,根基漸穩,有意廢嬴政,而以君為太子,待百年之後,傳秦王之位于君。呂不韋因此起了殺心,先王終于不免。而本該屬于君侯之王位,卻為嬴政竊走。”

一時之間,成蟜心亂如麻。他側著臉,有些迷惘地望向浮丘伯,但見浮丘伯從容指點,侃侃而談,神貌之間,極盡瀟灑。成蟜不由暗想:眼前這位無所不知的浮丘伯,究竟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