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堅持我的風格,我活在我的世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佳人選——李斯

且說于公于私,呂不韋決意要救趙姬。要救趙姬,就意味著得說服嬴政改變主意。呂不韋親自出馬,顯然不太適合。他必須要找一個代言人,這個人必須是一個傑出的說客,同時又對嬴政有著足夠的影響力。上天入地,還能有比李斯更合適的人選嗎?

李斯正在家中督促兩個兒子讀書,忽聽到呂不韋來訪,心中暗暗納悶。都說呂不韋已閉門謝客數月,不問世事,今天卻突然不請自來,雖不知其來意,但想必不會是什麼好事。

兩人坐定,客套已畢。呂不韋道:“不韋有事相托,能成此事者,舍客卿不作它想。”

李斯一聽,立時有不祥的預感,趕緊推辭道:“辱蒙相國抬愛。李斯無才無能,恐負相國重托。”

呂不韋道:“客卿不必自謙。不韋生平閱人無數,以才能器量論,無人能及得客卿。”

以前都是李斯給呂不韋戴高帽,風水輪流轉,今天呂不韋反過來給李斯戴起高帽。李斯惶恐不安,高帽越高,則所托之事必然越艱險。李斯道:“敢問相國所托何事?”

呂不韋道:“今太後居雍縣棫陽宮,大王居咸陽,母子分離,不得相見。不韋忝為相國,心實憂之,不韋本欲自諫,無奈見疑于大王,恐諫而無功,故爾欲請客卿勸諫大王,收回成命,迎太後歸咸陽,母子團聚,以盡孝道。”

李斯臉色一變,心想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于是答道:“太後之事,乃大王裁定。大王有令,相國也當聽聞,凡敢以太後事諫者,戮而殺之,蒺藜其脊。李斯非惜命之人,只是此事乃大王家事,非臣子所當與預。”

“客卿所言差也。王室之家事,實國事也。君有悖行而臣不言,是臣負其君也;臣有忠言而君不聽,是君負其臣也。為臣之道,甯可君負臣,不可臣負君。今大王囚禁母後,悖行逆天,國人恥笑,客卿能坐視乎?”

李斯閉上眼睛,沉默著。呂不韋看來是鐵了心要救太後。李斯知道呂不韋和太後有過一段綿綿舊情,但算來也是多年前的往事了,為了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至于嗎?

呂不韋見李斯不說話,已猜到他大致的心思,于是作出推心置腹之態,道:“不瞞客卿,不韋當年與太後確曾相好。然今日不韋欲救太後,非關舊情,關乎社稷大計也,名為救太後,實為救大王于不孝不仁之地。大王素信客卿,客卿所言,大王能聽。不韋生平未嘗求人,今日開口相求,客卿萬勿推辭。”

李斯道:“大王正在震怒之際,非能納諫之時。況令出未久,無朝布夕改之理。容緩圖之。”

呂不韋見李斯不甚熱心,于是改變策略。俗話說,無利不起早。救出趙姬,李斯並落不到什麼好處。就算有好處,和所冒風險相比,也實在不值一提。誘之以利不可,只有動之以害了。呂不韋道:“客卿可知,不韋與客卿雖有千般相異,卻有一點相同。”

李斯抬頭看著呂不韋,呂不韋又道:“不韋與客卿,皆以異國之人,據秦國之高位。”

“願聞其詳。”

“不韋,韓人也。據相國之位,主秦國之權,雖忠心赤誠,屢建功勳,而秦人終不能信。既不能信,又複妒之,再複恨之。客卿,楚人也,當年西入咸陽,人莫能知。惟不韋留客卿,推而重之。何故也?一則知客卿有驚世之才,二則同為客在咸陽,有相憐相惜之情。”

李斯默然。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畢竟是呂不韋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個仕途起步的機會,這份恩情是他無法否認的。

呂不韋見李斯色變,知其心亂,于是又道:“不韋欲救太後,其中另有玄機,不知客卿思量過沒有?”

“望相國賜教。”

“太後何國之人?”

“趙人。”

“不錯。太後與你我一樣,也非秦人。不韋來秦日久,知秦亦深。百數年來,秦國大政,皆操于外客之手,如商鞅、張儀、范雎之輩,役使秦人,號令叱咤。秦國為天下最強,權柄卻無法自有,秦人莫不恥之恨之。此恥此恨,深藏于心,待機而發,一發則必不可收拾。愚者闇于成事,知者見于未萌。試觀今日之秦國,宗室日重,昌平君、昌文君二人,大權在握。壓抑多年之恨意怨氣,今宣泄之時也。你我以外客據高位,首當其沖,只在早晚,輕則見逐,重則遭誅。多年功業經營,付諸東流之水。你我有今日,得來皆非輕易,可不預為綢繆乎?太後如能重返咸陽,必可震懾宗室。太後,非秦人也。宗室縱有心報複外客,礙于太後,亦必不敢妄動。”

李斯不能信,以為呂不韋為了激將自己,特意危言聳聽而已。李斯道:“相國知秦人,而李斯知秦王。秦王素有天下之志,心中定無內臣外客之分。且秦之能稱霸百年,多賴外客之力,秦王雄略遠視,不會不知。”

呂不韋長歎道:“客卿雖才高當世,然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客卿今日不信,只恐他日悔之已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