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甯發現鄭時有些走神,掩耳低道:"鄭叔,我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大婚過後,大人和夫人第二天回門祭父,那趙妙彤突然中了北烏頭的毒,然後晉州知府唐之行突然來了,幾番口舌之後,濟人堂的坐堂郎中梁寬指證,說是大人指使你,讓那坐堂郎中梁寬,在趙妙彤的藥里投放了北烏頭,意在毒殺."
"放屁,這是誣陷."
鄭時壓了壓手:"當然是誣陷,若是大人想殺人,何需用毒?"
袁海甯臉黑:"哼,卑鄙!然後呢?"
"然後那唐之行要開堂審案,到了公堂,公子……"鄭時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
"公子怎麼了?"
"公子突然當堂寫休書,夫人好似吃驚不矣,追出衙門,卻不想在半路上,被白浩擄到了潞州府那邊的亂石山,公子將夫人救回來後,夫人高熱不退,昏迷了兩天,之後夫人就被大人下令,軟禁在內院."
聽完經過,袁海甯呆怔的半天沒回魂:"公子為何要當堂休掉夫人?"
"這個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鄭時糾結的正是這個,若是說,大人是因白家兄弟擄走夫人,而跟夫人鬧情緒,那之前的休書,又做何解釋?
站在不遠處,感覺自已被人忽視的劉老夫人,眼見袁海甯還不趕緊帶她去見,三兒子留下的遺孤,便不耐煩的走了過來,一邊審視著鄭時,一邊道.
"袁海甯,你何時帶我去見,我那苦命的孫女和孫兒?"
回魂的袁海甯深吸了口氣,和鄭時交換了一個眼神,趕緊陪笑道:"劉老夫人這邊請,我現在就帶您老過去."
看到袁海甯領著劉老夫人走遠,鄭時躊躇了片刻,終是上前,垂手立于葉霄的公事房旁邊.
"大人!"
"何事."葉霄收筆,將寫好的便箋拿了起來,卷好擱進銅套.
"夫人讓我來給大人傳一句話."鄭時垂手觀心,小心翼翼的說完,就聽屋里沒了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鄭時保持著姿勢,不敢亂動.
葉霄自寫休書之後,就變的極其清冷和陌生,那怕就像現在這樣,隔著一條門,也會在無形中,給人一股強大的壓迫力,不怒而威的讓人不敢再隨意放肆.
隨著靜謐的時間越來越長,鄭時心頭的巨石就越來越重,葉霄不開口,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風中凌亂的想著,剛才見到袁海甯,他應該將夫人要轉告給大人的話,讓袁海甯來轉達,如此,他就不用站在這里,愁腸百結,苦思無解.
久到鄭時越來越凌亂不堪時,屋里的葉霄,終是開口了.
"說."
鄭時長籲了口氣,穩住神道:"夫人說,靜養了三日,病已經好了,請大人今晚回去用膳."
葉霄頭也沒抬,又是好一陣的靜寂後,漠然吐道:"知道了."
知道了?
那意思是回去見夫人,還是不回去見夫人?
春風一過,鄭時感覺後背涔涔汗濕,緊了緊手心,便告退去了《致遠齋》.
與此同時,心事重重的袁海甯,帶著劉老夫人進了北宅.
這邊的劉玲,剛做好酸辣春筍魚頭湯,就聽到院外有人激動萬分的喊著:"我那苦命的孫女和孫兒在哪啊?還有我家蒼兒呢?"
"劉老夫人莫急,就在前面."
妙涵愕然抬頭,正好對上目光清亮的劉玲.
"夫人!"
"我聽到了,剩下的菜,等會再做,先見客吧."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相必劉老夫人,肯定不知道,劉擎蒼殺了唐之行,已經在昨日,押回北都受審了吧.
出了小廂房,一抬眼,劉玲就看到黃發鮐背的劉老夫人,再定晴在那高聳的顴骨上時,乍然心中一緊.
她看到了劉老夫人,劉老夫人也敏銳的看到了她.
驟然四目相對,不等尾隨在一邊的袁海甯多說,劉老夫人就已經激動的踉蹌了兩步,滿是魚尾紋的雙眼里,蓄淚滿框的喊道:"你可就是我那苦命的孫女玲兒?"
劉玲深吸了口氣,趕緊下了台階,沖著劉老夫人福了福:"劉玲見過劉老夫人."
"像,真像,眉毛像,眼睛也像,就連氣息都像極了我那苦命的遠兒,噯喲……我的遠兒啊,你怎就那般的命苦,好不容易逃出天羅地網,卻又把命送在這里,叫我這個當娘的,怎能不挖心挖肺的疼啊."
劉老夫人端著眼神仔細的看了良久後,眼淚頓時傾盆而下,嚎啕大哭的揪著胸襟,大聲的喊著.
劉玲趕緊沖妙涵打了個手勢,讓她上前去摻扶住劉老夫人,莫要讓其哭昏在這里.
袁海甯看到劉老夫人情緒激動,不等劉玲說,便已經上前扶住一邊:"老夫人身體要緊,還是先進屋坐著再說吧."
妙涵也連忙上前去扶,可劉老夫人情緒正萬般激動,那里經得住勸,掙紮著便幾步幾步,沖到劉玲面前,緊緊的用雙手包裹住劉玲的手嚎道.
"你跟遠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那苦命的遠兒,啊……遠兒啊,遠兒啊,都是娘沒用,是娘無能,無法護著你,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那麼多年,還沒等到讓娘再看你一眼,你咋就走了,娘對不住你啊."
看著老淚縱橫的劉老夫人,劉玲一時無語凝咽,眼角也些微微苦澀.
劉致遠確實是個極好的父親,若沒有那場意外,那該有多好.
"玲兒啊玲兒,讓奶奶好好看看你,來的路上,我都聽袁海甯說了,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啊,讓你一個人,拉扯著寶兒熬了七年,你爹還在時,咋就不帶著你們來找我呢,你爹是個那麼聰明的人兒,咋就想不到,我被你舅姥爺藏在老家啊."
劉玲微微擰著眉,只感覺劉老夫人的手勁極大,掌心也帶著八個硬繭,再聽她哭嚎的聲音里,總帶著一兩個咋字,初初跡象告訴她,這可不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