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揚威兩湖 第二十五章 哭秦庭


就在這個時候,前線快馬報告湘軍方面有代表前來談判,不久湘軍代表也騎馬來到趙李橋總司令。

湘軍代表是很有精神的老軍人,須發皆白,氣度高潔,態度卻很強硬,一見面就說:“你們趕快投降!我們剛來三個混成旅的援軍,一個進攻就能把你們打垮了!”

柳鏡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他道:“我只有四千三百官兵,一千六百傷員,卻不怕你十萬之兵!老子急了,官兵們全端著刺刀沖鋒,傷員一律發三個手榴彈,大伙拼個你死我活,來!咱們戰場上再較量較量!老先生,還是請回吧!”

說話間,柳鏡曉把手槍往桌上重重一砸道:“勝了!下長沙克衡陽,這湖南督軍的位置,我也想坐上幾天,敗了!也不過就是一死而已!”

湘軍代表一下子就軟下來了:“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郭俊卿看著柳鏡曉豪氣沖天,心中欣喜,這時倒開口說道:“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那湘軍代表答道:“我是湖南談嚴。”

柳鏡曉這時順勢做個拱道:“原來是談老前輩,方才失敬,請坐請坐!”

柳鏡曉這時言語很客氣,這位談嚴的輩份極高,他雖是文人出身,可最近二十年來,屢次出任湖南督軍、省長之職,手底下更有兩個混成旅的基本部隊。

湖南內部勢力以易恒趙最強,其次就是這位談嚴老前輩。

談嚴見柳鏡曉給足自己了面子,便坐下說道:“這位是柳司令吧?”

王占元任命柳鏡曉為前敵總司令,全權負責前線軍事,所以談嚴才有此語,柳鏡曉點頭道:“鏡曉不才,只是因為職責所在,才暫時統率部隊負責作戰,談老先生稱呼我一聲鏡曉便是。”

談嚴瞧了一下司令部的軍官們,問道:“這幾位可都是柳老弟的愛將?”

柳鏡曉點點頭,談嚴又道:“柳老弟你這些部將確實剽悍能戰啊,王子春也是運氣,不然一周時間我們就打到武漢了!”

柳鏡曉不明白此老的用意,便答道:“官兵們不過是盡他們的職責而已,柳老先生何須誇贊。”

談嚴說道:“柳老弟,莫要謙虛了,你帶一萬之眾,倉促抵擋我湘軍三萬悍勇之軍,苦戰八天,打得有聲有色,我軍硬是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可羊樓峒還是你手底,雖然在敵對的立場之上,我不得不誇贊一句,當謂是虎賁之師啊!”

這是極高的贊譽了,不過羊樓峒一役,柳鏡曉所部能戰威名也確實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


談嚴接下去卻話鋒一轉說道:“柳老弟,你可知道你這個司令的職務已經被免了嗎?”

這倒在柳鏡曉的預料之內,他倒是淡然處之,答道:“可是陳云傑讓程云鶚做了前敵總司令?那和我沒有多大關系!”

談嚴見說不動柳鏡曉,便使出一招殺手锏:“柳老弟,可知這次湘鄂戰爭的真相?”

柳鏡曉很客氣地說了句:“請講!”

談嚴便說了湘鄂戰爭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聞。

原來湖南督軍易恒趙平時話語不多,為人很穩重,絕非孟浪之輩,他雖受一幫湖北失意軍人的鼓動,可是對出兵問題始終未作決定。

這些湖北失意軍人一再保證,只要湖南方面一出兵,湖北立即會有民軍群起響應,何況鄂軍皆不能戰,武漢一周即可攻克。

當然,這個保證全部落空了,入鄂之後確實民軍群起響應,不過都是專事襲擊湘軍的民軍,更沒有想到鄂軍有柳鏡曉這樣一員悍勇的虎將,下車之後和湘軍血戰八天,尤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最關健的態度是北方鄂直兩系的態度,王子春是鄂系的一個旁枝,鄂系恐怕不會坐視不理,至于直系,湖南和直系的關系十分密切,可誰都沒有把握直系不會出兵援鄂。

湖南方面便派了代表去保定打探第三師的口風,出面接待是師長陳云傑,可他整天忙于公務,即使碰上,也是“唔唔……唔唔……”,絕不肯說一句實在的話。

這位陳師長平日素以關云長自許,關健時候也學起中國人最喜用的拖字訣,湖南方面的代表未得究竟,准備返程。

不過他們也有意外的收藏,在保定他們倒遇到了鄂系的要角徐又錚,徐向他們表示段總理對王子春素來不滿,湘軍援鄂中央絕對支持,當然表面的電文戰還是需要的。

當然了,有個事情還請湘軍方面幫忙,段總理有個內弟,當了許多年的旅長,希望湖南方面能考慮讓在湖北當個鎮守使兼師長。

段鐵民娶了不少夫人,所以內弟頗多,段個人又認為親戚最親的人,老喜歡任用這些內弟,這倒是合情合理。

所獲極多,付出很少,這是湖南方面非常歡迎,徐又錚還說了,陳云傑方面由他來負責。

果然,下次見到陳云傑的時候,陳師長不知什麼時候從川中學了門變臉絕技,說道:“雖然你們侵犯湖北我是不贊成的,但是驅逐王子春我是非常贊成……”


湘軍代表遂拍發電報回湘,結果最先得到電報的是最積極主戰派的魯蕩平,他當即報告說:“非但徐次長支持,陳師長也贊成驅逐王子春……”至于陳云傑的前面一句,早被他剪去了。

湖南方面這才正式援鄂,沒想到碰到柳鏡曉這塊硬骨頭,苦戰八天,傷亡近萬,還沒把柳鏡曉的部隊完全解決,而直系神速出兵更令湖南方面措手不及。

正說話間,完顏玉琢在武漢拍發了一封萬分加緊的電報,柳鏡曉一看電文,上面只有五個字:援鄂不援王。

中國人說話的藝術確實是登峰造極,陳云傑那句話:“雖然你們侵犯湖北我是不贊成的,但是驅逐王子春我是非常贊成……”,實際卻是要倒過來說,恐怕直軍是早看上了湖北這個地盤,就等湘軍往這個圈套里跳。

現在武漢恐怕要上演一出逼宮的戲,當然繼任的督軍大人也要表面謙讓幾句,然後一腳把王子春踢開。

柳鏡曉便把這封電報轉給談嚴,談嚴的臉色也不好看,不過他繼續說道:“柳老弟,你不必在意!何不加我們一方,共創大業!官兵們都贊許柳老弟悍勇無雙,我們湖南是非常歡迎你的,只要你倒戈一擊,程旅必然大敗,到時候直下武漢,我保舉你為師長兼鎮守使。”

說完軟話,談嚴又說起硬話來:“兵速神速,如果再拖下去,戰局對你們和我們都很不利,你的部隊已經所剩不多了,而我軍新到三個混成旅,恐怕你的部隊支撐不了半天!”

柳鏡曉這時候仍然很穩重,他答複道:“這事情太大,能否讓我和干部商量一下再作決定。當然,我保證前線絕無對貴軍不利的舉動,我們先休戰半日,今天我保證給你一個答複。”

談嚴對此表示同意,柳鏡曉當即召集部隊的團營連長開會。

一開始柳鏡曉就把情況原原本本地說了,但是對于投靠湘軍,干部們都很有顧慮,這幾天和湘軍血戰一場,湘軍方面的傷亡不小于萬人,天知道湘軍的承諾算不算數。

至于主張死戰的人也同樣有疑慮,現在部隊剩下的兵力已經只有四千多人,此外還有上千傷員在好里哭天叫地,這一打,部隊或許有個生路能突出去,可這上千傷員如何是好。

至于列席的傅斯博和花月影兩人,更是堅決反對投靠湘軍,這幾天沒從柳鏡曉那弄出多少壯丁來,兩個人都打上了定邊軍的主意,想把這支部隊帶到台灣去,如果柳鏡曉投靠了湘軍,他們的打算就全盤落空了。

不過當柳鏡曉說到程云鶚旅駐于位于趙李橋後方十五里的茶庵嶺,卻始終不派一兵一卒增援,蒙定國發話了:“云鶚?讓他上來接防好了?我們下去休整再說。”

柳鏡曉笑了:“定國,你莫說笑話了,他怎麼可能上來增援啊!”

蒙定國笑道:“他是我的老校友,又和我是十幾年的老朋友老交情了,師長讓我來吧!我就是哭秦庭,也是要把援軍哭來!”

所謂哭秦庭,指的是伍員滅楚後,楚大夫申包胥想起當年與伍員說過的“子覆楚,我必興楚”的約言,徒步跑到秦國借兵。秦哀公遲疑不肯出兵,申包胥在秦庭痛哭,一連七日七夜,感動了素哀公,借兵收複了楚國,蒙定國這里是說的就是這個典故。

蒙定國這樣一說,柳鏡曉遂派了郭俊卿、蒙定國和慕容雪海三個人一起程旅大營准備哭秦庭,順便看看陳云傑到底打了什麼算盤。


一行三人進了程旅大營,見到了新任的前敵總司令程云鶚。

這位程云鶚司令,是前任總理程云鵬的弟弟,也就是張步云夫人程慧香的叔叔,所以一見面,郭俊卿就說了當年和程慧香的一段舊事,套了套交情,然後蒙定國就對程云鶚說道:“右翼實在吃緊,還請云鶚派一團兵,或者一個營增援一下也好!”

慕容雪海很會說話,他在一旁一邊打拱說道:“程總司令,您的援兵只是幫助我們控制右翼後方,除非萬得已,絕不會讓您的部隊參加戰斗,等到戰況平穩下來,立即將您的部隊換回!”

出乎三人的意料,程云鶚的答複竟然是:“本部奉命援鄂,但奉陳副使嚴令,開到前線之後,如未奉本使之令,不許擅出一兵一卒,因此本部不便派兵增援!”

所謂的陳副使指的就是陳云傑,他兼任曹明的副使,所以稱為陳副使,三個求援專使大失所望,說了幾次,程云鶚都是同樣的回答。

蒙團長是個很忠厚老實的人,和程云鶚又是多年老友交情很深,覺得要不到援兵沒辦法向柳鏡曉交代,他情急之下,便跪在程云鶚,痛哭流涕地說:“咱們人不親,義親,義不親,號褂子還親呢!無論如何,還請總司令急速派兵支援,以策萬全!”

程云鵬在感情激動之下,也流露感情激動之下,流露出心里的實話,這回他不稱陳副使了,他說:“我真不明白陳云傑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既然派我援鄂,可到了緊急關頭,又不許我增援,真是奇怪。”

這時大家對直軍援鄂的真象,已經完全了解,分明是想犧牲鄂軍,獨占湖北地盤,所以郭俊卿突然把蒙定國拉起來說:“程總司令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沒有陳副使的命令,就是敵軍打到中軍帳,程總司令也不會還手的。咱們趕快走吧。”

程云鶚很難為情地送我們出來,邊走邊說:“我的確有難言之隱,不過郭參謀長的話,實在太厲害了一點。”

就在蒙定國在程旅哭秦庭的時候,柳鏡曉又得了一個壞消息,王子春通電辭職了。

王子春的通電上說:“……默察時局,非自治無以順應潮流,軍閥攬權,久為世所詬病。子春素性淡漠,何忍以衰病乞退之身,為擁兵自衛之舉……”

這是掩飾的說法,另一封通電就說得十分明顯了:“我軍與敵激戰八晝夜,困頓異常,陳副使雖已到漢,但迭經商請赴援,雖承慨允,奈以預定計劃,須俟全軍齊集後始能前進,而開抵前方之程旅,亦因未奉總司令命令,不能自由作戰……”

和王子春一同辭職的同時,還有丁重宣布辭去兩湖巡閱使之職,完顏玉琢打電報說王子春十分愛惜這個位置,寫辭職通電的時候泣不成聲,還算計著這個督軍職務一年能弄多少錢。

完顏玉琢見到這種情形,抱著廢物利用的想法說道:“如果鏡曉早來一月的話,也不至于弄到今天局面。”

王子春也有同感,完顏玉琢才借機要了很多他帶不走又不願留給直軍的東西,此外鄂軍留于武漢城內的僅有實力七八百人,也劃歸柳鏡曉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