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來,讓它停下來!"
司命坐在地上,抱著自己頭不敢去看那幅景象.她驚恐的如同那個被父親抱上祭壇的小女孩,無助而惶恐.
盡管鍾岳已經停止造化神器的運轉,但她依舊魂不守舍,她有些崩潰的跡象.
鍾岳走上前來,輕聲道:"你現在明白了,是我伏羲神族和人族欠你的,你並不欠我們任何東西."
司命緩緩抬頭,木然的看著他,雙目空空洞洞,從前她眼眸中的那種犀利和智慧的光芒消失了,只剩下空洞.
鍾岳明白那種絕望的感覺,自己為之奮斗了一生,用盡了手段,用盡了心機,為了這個目標吃了不知多少苦,受了不知多少罪,承擔了不知多大的風險,然而到頭來擊倒自己的不是敵人,而是這個目標從始至終與自己沒有半點干系.
到頭來才知道,自己只是個工具,只是個武器.
這還不是最絕望的,最絕望的是造化神器下深淵中的那無數具自己的尸體.原來自己已經為了這個目標死了無數次了啊……
"我恨你們伏羲神族,我恨你們人族,你們太殘忍了……"她向鍾岳和扶岐支,扶炎山道.
鍾岳點頭:"你應當恨."
扶岐支和扶炎山緊張起來,悄悄對視一眼,扶岐支元神秘境中一張敕令飛出.這是風常陽留下為了對付武器的手段,風常陽在造化神器中留下了些手段,倘若武器失控,便可以祭起這張敕令,燃燒上面的符文,催動造化神器,將武器的神智抹殺,變成沒有意識的武器!
而現在,他覺得到了動用這張敕令的時候.
司命說出她恨伏羲神族,恨人族,說明武器已經失控,從伏羲的武器,變成對付伏羲的武器!
他的敕令剛剛飛出,突然鍾岳輕輕一指,點在敕令上,那敕令剛剛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悸動,便立刻平息下來,被他鎮壓,只剩下造化神器還在轟隆隆轉動,但也慢慢平息下來.
"主公!"
扶岐支額頭冒出冷汗,聲音沙啞:"她不是伏羲,她只是武器,與那些葬身在深淵中的武器沒有什麼區別!"
"有."
鍾岳面色平靜,道:"她是伏羲."
扶岐支面孔有些扭曲:"主公不可因為一時憐憫,而釀成大錯!倘若武器失控,必須要抹殺神智."
司命咯咯笑道:"不錯,伏羲氏的族長,你應該聽他的話.我只是你們伏羲氏制造出的武器罷了,你下手啊,你不下手,我便會下手!我一定殺掉你和你的種族!"
她面帶煞氣,心中突然有無邊的怒火怒氣升騰而起,恐怖的氣息撼動諸天,讓一顆顆血色星球爆開!
她的實力極其強大,強大到令扶岐支扶炎山這等老一輩的帝君也為之戰栗的程度!
她並不比鍾岳弱!
她不愧是八萬年中,從造化神器中第一個活著走出的武器,經過這些年的磨礪,她的戰力已經達到這個世上最頂尖的層次!
不僅如此,她身後還浮現出六道天輪,巨大的天輪轉動,轟隆隆作響,隨時可以被她祭起,切入任何一個人的元神秘境之中,將其元神斬殺.
絕望後,她生出無比強烈的報複,無法遏制的報複,摧毀一切,毀滅一切!
甚至,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另一重力量在覺醒,那是一直沉寂在她體內的力量,而今隨著她的心境破壞而浮現出來!
那是風常陽期待的力量,是造化神器掌控的力量,是星洪堡的人族用八萬年的光陰祭祀她,祭祀造化神器,將造化神器與她相容,帶給她的力量.
掌控靈魂與造化的力量!
風常陽期待這種力量,期待著這件武器可以掌控靈魂與造化,絕萬族生育,滅萬族靈魂,滅神王靈魂!
而現在,這股力量正在司命的體內覺醒,但唯一出乎他預料的是,武器背叛,這股力量卻是用來對付伏羲和人族!
"你是伏羲."
鍾岳目光溫和,邁步向她走去:"任何為了種族的生存而奮斗而努力的人,都是伏羲!任何為了種族的延續而犧牲的人,都是伏羲!你是伏羲!"
司命的氣勢越來越強,毀滅一切的力量愈發壯大,造化神器似乎也因此而失控,開始轟隆隆轉動!
扶岐支,扶炎山臉色劇變,這是星洪堡祭祀造化神器八萬年之久帶來的惡果,即將爆發,即將一發不可收拾!
鍾岳被她的氣勢吹拂得衣衫獵獵,司命的殺氣太重了,她是複仇女神,而現在她打算複仇,為屈死的無數個自己複仇!
她冷冰冰的看著走近的鍾岳,聲音仿佛是從最為寒冷的冰窟中傳出:"我不是伏羲,我只是你們制造出的武器!你知道嗎?我原本想殺了你的,我想殺了你,因為我想將伏羲神族的氣運集于一身!我一次次想要動手,卻始終沒有動手,我現在才知道,我即便殺了你也無法奪走你的氣運,因為我根本不是伏羲!"
"不,你是伏羲."
鍾岳繼續向她走來,柔聲道:"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便知道你是我的同族,我那時便把你當成我的親人.你知道那種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感覺嗎?"
他站在司命的面前,解下自己披風,輕輕的披在這個看似堅強凶狠的女孩身上:"你知道的對吧?我不想再重溫那種感覺了,不想我的種族只剩下我了,你也不想只剩下你對吧?你是伏羲,你是我同族同種的親人……"
司命惡狠狠的看著他,身軀在輕輕顫抖,無數個日夜的孤獨感襲來,將她胸中的殺意擊垮,將她的剛毅不屈打倒.
"沒有人認同你對嗎?我也經曆過,我知道這種努力卻不被承認的苦澀,我走過來了."
鍾岳低聲道:"沒有人承認你,沒有關系,我承認你,我認同你,我給你承諾,我與你同袍,與你同胞……"
司命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流出,撲在他的懷中,放聲大哭,像是那個祭壇上的小女孩一樣大哭.
時間,已經過去了八萬多年,那兩個祭壇上的女孩的身影,仿佛重疊在一起.
風安憶,為了自己的種族忍住了痛哭,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一條獻身的路,而現在,司命的哭聲仿佛是那個少女的延續.
造化神器在徐徐停止轉動,六道天輪也在漸漸平息,四周混亂的血色星球也在恢複平常的軌跡,只有祭壇上鍾岳懷中的少女的哭聲還是那樣撕心裂肺.
鍾岳喃喃道:"我承認你,我承認你,你是我的親人,我的族人……"
良久.
鍾岳看著司命,露出疑惑之色,道:"你還是要走嗎?"
"我還是要走."
司命披著他的衣袍,露出笑容,這個女孩兒的笑容好像是第一次發自內心,與那個為了種族而獻身的小女孩一樣,竟有幾分單純與爛漫.
"人族,不是伏羲,我不會原諒人族."
她輕聲道:"永遠也不會.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在,我不會對人族下手.我也是伏羲,不是嗎?我這次離開,還是會動手,還是會與上古諸帝聯手對付那些神王.你是領袖,而我是另一個領袖!"
鍾岳露出贊賞之色,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司命.你這次去,我不攔你,不過我想知道,指點你的到底是誰?"
司命微微一怔,道:"我知道許多你不知道的秘辛,而這些秘辛是我不可能知道的,所以你是想問我背後的那位存在?"
鍾岳點頭.他曾經不止一次懷疑司命背後有一尊古老存在,讓她知道許多隱秘,所以有這個懷疑.
司命道:"她是一位上古大帝,知道許多隱秘."
鍾岳微笑道:"她應該是天的天道身."
司命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你有六道天輪,我不送你."
鍾岳停步,道:"你知道如何處理."
司命默默點頭,突然停步,道:"我兵敗的那一日,將會犧牲自己斷絕天下所有神族魔族的生育,你的壓力可以大大減輕."
鍾岳身軀微震,搖頭道:"你不必這麼做……"
司命回頭,嫣然一笑:"我是伏羲神族為複仇而生的神,你不記得了嗎?碧華元君,隨我去罷!"
碧華元君走來,與她一起登上六道天輪,天輪震動,消失無蹤.
鍾岳怔然,搖了搖頭:"複仇的執念還是這麼重……"
"主公,大事不好!"
扶岐支慌忙跑過來,叫道:"主公,她盜走了造化神器!"
"我知道."
鍾岳微笑道:"造化神器落在她的手中,比在你我手中更有用."
六道天輪在殘破的輪回第七區中穿行,突然猛地頓住,咔嚓一聲旋轉切入碧華元君的元神秘境,將這尊老嫗的七大秘境統統切開.
"伏羲,你做什麼?"
碧華元君驚叫,還未反應過來,司命探手撥動巨大的天輪,將這尊上古大帝的肉身切成數塊,元神也被切碎!
司命輪的寶座上,六道天輪嗡的震動,無影無蹤:"天的天道身,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