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錯誤,已經過去了五百年.
即便是神族,五百年也是一個相當漫長時間.
奚九夜本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記了夜凌月,忘記了曾經的軍旅生涯,可直到他抵達第七軍團附近……
丘陵起伏,大量的營帳灑落在山巒之間.
清晨的操練的號角響起,兵士們鏗鏘有力的喊號子的聲音.
營帳附近,是四處巡邏的新兵,這一切,是這麼的熟悉,無不將奚九夜的記憶帶回到了五百多年前.
近鄉情怯,這種情緒,還是第一次出現在奚九夜的身上.
他的記憶開始飄忽,他記起了,他和夜凌月剛見面的那個時候.
那時,奚九夜還不是高高在上的北境神尊.
北境的沒落,奚族全族被擊殺,他在邊陲的古村落蟄伏數年,背負血海深仇,每一日都過得痛苦萬分.
直到父親的手下找到了他,他們傳授了他一身的本領,在他年滿十四歲那年,他前往神界軍團.
那時,他的族人已經是神界新貴八荒神尊和醫佛,冥界之神.
他們都很強大,遙不可及,可奚九夜從未放棄過.
因為沒有家世背景,他在軍團里飽受欺壓,足足磨礪了兩年,才成了戰事營的一名小隊長.
那一日,他帶著手下的兵士外出巡邏,遇到了一群神界難民.
五百多年前的某個時期,恰逢人妖兩界大亂.
也是那時,原本已經沉寂多時的天外異魔忽然躁動,他們鼓動了一些妖族部落,狙擊神族城池,不少城池被攻破.
普通的神族平民流離失所,不殺神民缺乏食物,闖入了軍營附近,搶奪糧草充饑.
奚九夜奉命驅趕這些神民,饑腸轆轆的神民們不肯離開,與奚九夜率領的神軍對持,正在奚九夜准備下令圍剿這批神民時,一名少年走了出來.
"你們身為神界軍人,保衛神界子民是你們的職責,你們的糧草也就是神界子民的糧草,若是濫殺無辜,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恥笑."
少年衣衫破舊,卻收拾的很是干淨,"他"很是瘦弱,卻有張和其他難民格格不入的漂亮臉蛋.
巴掌大的臉上,有一雙醒目的月眸.
看到那雙眸時,奚九夜覺得有些似曾相似,似在什麼地方見過.
似是剛見過不久,又似是很多年未曾見過了.
許是那名少年長得太過漂亮,又或者"他"和身後的那群難民看上去太過格格不入,奚九夜不知覺就多看了"他"幾眼.
如非是一眼就看到了少年喉頭凸起的"喉骨",奚九夜還真以為對方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他"的聲音也很是稚嫩,一看就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少年郎.
奚九夜身旁的身邊上前驅趕,少年分明手無縛雞之力,卻瞪著一雙漂亮的眸在那不肯離開,被推攘了幾下,險些摔倒在地.
奚九夜不由心頭一動,喝止了那名兵士.
他走到了"少年"面前,沉聲說道.
"神界沒有偷雞摸狗的子民,盜匪者,人人得以誅之."
"他"看到奚九夜時,眼眸亮了一亮,那雙眸里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我們不是盜匪,你們糧草營里的糧草,全都是這幾年苛捐雜稅從布家村收繳上來的.這些都是布家村的村民.他們因為饑荒,來要回自己血汗耕種種出來的糧草,有什麼不對.這位好心的兵大哥,你分他們一些糧草好嗎,就一點,只要有七天的糧草和水,他們就能逃到最近的城池去尋求庇護了."
說著,少年那雙沾滿了泥汙的手抓著奚九夜的手不放,奚九夜留意到,"他"的手上有多處細小的傷口,干涸的血看上去有些猙獰.
這和"他"漂亮的臉蛋可真不相襯.
奚九夜有些潔癖,就連跟隨在身旁的多年兵士都未曾和他這麼親昵過.
看著少年的手,他微乎其微的皺了皺眉,卻不是因為"他"的肮髒.
少年的手,很是纖小,指尖碰觸輕輕滑過他的掌心,奚九夜只覺得身子微微一顫,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一閃而逝.
少年眼眸閃爍,挺俏的鼻子微微皺了起來,紅潤潤的唇抿緊著,輕輕搖了搖他的手,就如一頭搖著尾巴的小狗.
奚九夜小時還在北境神宮時,就養過一只類似的絨絨犬.
是母後送給他的,只可惜後來父親奚三千被殺,他的那頭小犬也死在了血泊中.
奚九夜極其艱難地將目光和手從少年身上移開,看了眼神民.
這些難民是來自布家村的難民,只是難民終歸是難民,軍團的糧草也不是很充足,奚九夜最終還是下令驅逐了那群難民.
少年和那群難民被趕走時,"他"看上去很是落寞.
奚九夜看著"他"的背影,心想著,在這樣的亂世,"他"的下場只怕會和他的那頭小犬一樣.
那日趕走了難民之後,奚九夜以為,自己不會再遇到少年.
可沒想到,第二天,他就看到了少年帶著一群難民又到了軍團旁.
他黑著臉,過去訓斥那名少年,讓"他"滾遠點.
哪知少年卻笑著,露出了一口雪白的貝齒,說"他"是來從軍的.
"我想了一夜,今早就看到了軍營里招募新兵的不高.為了讓村民們有飯吃,不如帶著村里的壯丁們來從軍.每人服役五年,每個人能夠預支三塊曜晶,這些曜晶購買的糧食,可以用來支持村里的老弱病殘去鄰近的城池安家落戶."
少年一掃昨日的頹廢之態,那雙漂亮的月眸彎了起來,漂亮的讓人恍惚.
奚九夜掃了"他"一眼,看到"他"連自己的大腿都比不上的細腰,不無諷刺道.
"就你這德行,來了也是白來,根本沒法通過軍團的體力考核."
可到了傍晚前後,奚九夜沒想到,他居然在軍營里又遇到那名少年.
"九夜隊長,我成功被錄用了."
奚九夜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諱?是誰讓你通過體能考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