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個不停,淅淅瀝瀝的,敲打在屋簷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項氏靠在靛藍色藤紋云的靠枕上,閉著眼睛假寐.屋子的鎏金美人鼎飄散出淡淡的清香,聞著讓人昏昏欲睡.
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項氏睜開了眼睛,看著走進的貼身壓花圃葉問道:"什麼事?"秋氏是個萬事不管的,項氏一嫁過來就將中饋交給她掌管.
剛進門就接了這麼一副重擔,項氏也是戰戰兢兢,生怕出錯惹了人笑話.
圃葉壓低聲音說道:"鎬城那邊來人了."雖然嫁過來只一個多月,但作為當家主母,項氏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項氏點了下頭就站起來:"該去給母親請安了."因為韓建明是出了名的孝子,項氏也是晨昏定向,很是殷勤.哪怕秋氏不讓她過去,項氏也沒落下過一日.對此,韓建明表示很滿意.
秋氏剛看完玉熙的信,就聽到丫鬟說項氏過來了.秋氏放下信,笑著說道:"快請夫人進來."對于這個兒媳婦,秋氏很滿意.
項氏給秋氏行了福禮:"母親."
秋氏樂呵呵地說道:"一家人,那麼多禮做什麼?快過來,到這邊來坐."說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項氏走過去,緩緩地坐下.坐穩以後,抿著嘴笑道:"娘這般高興,是否有什麼喜事?說出來讓兒媳也聽一聽,樂一樂."
秋氏扶了下額上的抹額,說道:"玉熙讓人送了一些東西過來."送的東西種類很多,吃的穿的用的都有.玉熙也不會經常送,大概三個月會送一回.
項氏的手一頓,不過很快笑著道:"王妃真是孝順,娘有福氣."她跟老爺成親也一個多月了,可沒收到玉熙的任何禮物.倒不是她想要那點東西,而是玉熙的身份特殊.若是玉熙不待見她,她在韓家就很難站得穩腳跟.
如煙捧了一個黃花梨木匣子放在桌子上,這匣子上面雕刻著海棠花,栩栩如生.只看這盒子,就知道里面的東西很貴重了.
秋氏將盒子打開,就見里面放著一尊送子觀音.這尊觀音造像選用整塊白玉立體圓雕而成,潔白如玉的觀音頭像頭束螺式發髻,披斗篷式袈裟,胸間飾纓絡,手腕飾玉鐲,手持荷蓮,神情嫻淑,姿態端莊.微微欠身處,一位天真無邪的童子牽扯著衣裙戲于其間.不說這是用上等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就這雕工就非常難得.
這麼一尊精美絕倫的送子觀音價值連城,項氏眼中閃現一絲動容.
"這是王妃送給你的,希望你能早日為韓家開枝散葉."玉熙送的這件禮物,甚得秋氏的心.
說完,秋氏望著項氏的肚子說道:"娘也希望能早日聽到你的好消息."二房有三個嫡子,大房卻一個都沒有.不得不說,這是秋氏最大的遺憾.
項氏臉色一僵,意識到自己的神色不對立即低下頭道:"娘……"她才嫁過來一個多月,秋氏就已經說了很多遍類似的話了,這讓她壓力很大.其實項氏她也想早日生子,這樣就徹底站穩了腳跟.
秋氏意味項氏害羞,笑著拍了下她的手說道:"這有什麼好害羞的."
韓建明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話,掀開珍珠簾子笑著道:"什麼害羞?"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娶了項氏以後,韓建明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秋氏忙讓人給韓建明安排座椅,然後說道:"在說阿馨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孫子?"盼孫盼得她望眼欲穿了.
韓建明看了一眼滿臉羞意的項氏,笑著說道:"娘,這事急也急不來,順其自然則好."項氏身體很好,他現在****宿在正院,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如霞泡了一杯茶放在韓建明身邊後,就退到秋氏身後.
玉熙不大喝茶,而韓建明則相反,他每日必要品茶.項氏小的時候也學過茶道,所以夫妻兩人很有話題聊.
韓建明揭開茶蓋,看了一眼茶杯笑著道:"娘,這茶是王妃的一片心意,你平日也要喝."六安瓜片可消暑解渴生津,且有助于消化,很適合秋氏喝.
玉熙送給秋氏的東西,那都是最好的.除了韓建明,這些東西秋氏也不會給其他人用,哪怕很得她心的昌哥兒都沒這個殊榮.
"瞧你眉開眼笑的,玉熙跟你說了什麼喜事?"難得看到兒子這般高興.
韓建明確實很高興:"玉熙信里說徐將軍看中了華哥兒,想將長女許給他."長女嫁到了封家,現在次子又能娶徐家的大姑娘,結下這些親,對韓家以後很有好處.
"徐將軍?哪個徐將軍?"秋氏對外面的事並不感興趣,對官場上的人自然也就不熟悉了.秋氏正是含飴弄孫的年歲,不知道外面的事也沒人覺得有什麼.
"是徐臻,王爺手下第二得用的大將."頓了下,韓建明又加了一句:"第一得用的是封大軍,七七的公爹."
秋氏想了下還是沒印象,就是對徐夫人她都沒什麼印象:"那姑娘長得怎麼樣?品性如何?"在京城,結親要查清楚對方的祖宗三代了,而這個徐家,她是一點都不了解.
對于繼子的婚事,項氏很識趣地沒有插話.別說在王府長大的華哥兒,就是如今在府里的昌哥兒她也沒資格管.
韓建明笑著道:"娘,玉熙的眼光你還不相信嗎?玉熙說這孩子長得挺清秀的,性情爽朗,我想娘你一定會喜歡的."徐悅的底細盧秀都打探清楚的,玉熙也不會再多說.只是這事沒成,韓建明並沒告訴秋氏.現在徐家看上了華哥兒,他更不會再提之前的事了.
想著次子媳婦就是玉熙挑的,秋氏也就沒有話說了:"七七的婚事我就沒回去,等華哥兒成親我定要回去的."她現在身體很好,回鎬城也沒問題.
韓建明笑著道:"娘,徐家姑娘今年只十五歲,成親估計還要兩三年!"鎬城的婚嫁都比較晚,姑娘大半都是十七八歲嫁人.不像京城,十五六就出嫁了.
秋氏點了下頭,又舊話重提了:"華哥兒是弟弟,眼看著就要定親了.昌哥兒比華哥兒還大兩歲,他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總不能哥哥比弟弟還晚了,那成什麼了?"說出去,他們臉上也不好看.
說起昌哥兒,韓建明臉色就不大好看.因為有了迎香的事韓浩的媳婦對這一塊抓得很嚴,就怕再出現類似的事.韓建明說道:"這事我會抓緊的."
秋氏望著項氏說道:"阿馨,正好院子里的牡丹開了,你邀請眾位夫人來賞花."借著賞花的名義給昌哥兒相看.
項氏覺得這事有些棘手,她剛過門對昌哥兒又不了解,哪里知道該給昌哥兒選什麼樣的媳婦.選好了是應該,選得不好到被老夫人遷怒,那她在府里的日子可就艱難了.項氏看著韓建明,希望他能拒絕.
可惜,夫妻兩人還有培養好默契.想著華哥兒都快要定親了,昌哥兒是真的不能再耽擱了.韓建明點頭道:"娘這主意甚好.阿馨,你將這事透露出去."有意向的人會帶了自家姑娘過來的
縱然不情願,項氏也沒辦法拒絕:"好."繼子比她都要大,給繼子相看,這壓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對了,七七也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你這個當人爹的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吧?"沒能回去參加七七的婚禮,對秋氏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
韓建明笑著道:"我已經讓人去置辦了."他很看重封大軍這個親家,加上七七肚子里的是他第一個孫輩,他哪能不上心.
項氏掌管的是後宅的事務,前院的事韓建明並不讓她插手,也從不跟她說.
秋氏嗯了一聲道:"棗棗的婚期定下來了沒有?"現在秋氏也就關心孫輩們的親事,其他事她壓根不理會.
"沒有.我想王爺跟王妃應該會再留大郡主兩年."原本想讓棗棗嫁給昌哥兒的,可惜云擎沒瞧上.要不然,他也不愁了.
秋氏皺了下眉頭.
韓建明一瞧著秋氏的神色,立即說道:"娘,王爺跟王妃舍不得將女兒嫁出去想多留兩年,也是人之常情."母親就算是長輩,也沒資格插手大郡主的婚事.要不然,讓王爺知道對韓家越發不待見了.
秋氏將到嘴邊的話給咽回去.
外面丫鬟在外說道:"老夫人,老爺,二爺過來請安了."
韓建明皺了下眉頭,不過他不想鬧得秋氏心情不好,所以並沒說什麼.
昌哥兒跟項氏年歲差不多,為了避嫌,他給老夫人請了安後就回去了,並沒有留下來用晚膳.
用完晚膳韓建明又回了前院處理事情,留下項氏陪著秋氏.
趙先生知道華哥兒的事後,笑著道:"恭喜老爺了."韓家,又多了一門得力的姻親.
韓建明歎了一口氣,說道:"華兒的親事都不用我操心,可昌兒……"若是華哥兒是長子,那該多好,他也不用憂心了.
跟在韓建明身邊三十年了,如何不知道韓建明在這個心病:"二爺還年輕,等成親以後就懂事的."這話說出來,連趙先生自己都不相信.
韓建明說道:"希望吧!"若是昌哥兒爛泥扶不上牆,他是不會將韓家交給他的.他可不想自己辛苦振興的韓家,又讓昌哥兒給敗落.
項氏在家當姑娘時,大場面的聚會都沒參加過,最多就邀請幾個閨中好友一聚.現在讓她招待金陵城內四品以上官員的家眷,她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好在項氏是個聰明的,既然不懂那就找個懂的人來幫襯了:"我以前沒舉辦過這麼大型的宴會,我心里有些慌.娘,能否讓李媽媽指點下我."
秋氏是個兩手一撒不愛管事的,在項氏娶進門前內院的事不少是李媽媽做主.另外一個管事娘子,已經被項氏給撤了.
轉頭看著李媽媽,秋氏道:"這次宴會,可要讓你受累了."李媽媽在這方面還是很有經驗的.
李媽媽笑著道:"只希望到時候夫人不要嫌棄我多事了."項氏接管庶務,撤了一些人,而油水最足采買跟廚房管事,她卻沒有動.原因很簡單,廚房管事娘子是李媽媽的兒子跟兒媳.
項氏笑容滿面地說道:"那就勞煩李媽媽了."項氏也是聰明人,在她沒徹底站穩腳跟之前她是不會跟李媽媽對著干的.要不然李媽媽在秋氏耳邊吹吹風,吃虧的是她.
秋氏每日在酉時三刻准時進佛堂念經,這日也不例外.
回到主院,項氏的丫鬟圃葉道:"姑娘,真要讓李媽媽幫著操持宴會嗎?"項氏嫁過來才一個多月,圃葉到現在還沒改了稱呼.
李媽媽的兒媳婦張氏管著廚房貪了不少的錢,項氏沒追究也沒動她分毫.可李氏不僅不感激,反而給項氏使了幾次絆子,所以,圃葉對張氏非常不滿.
項氏笑了下說道:"不讓李媽媽幫忙,就憑我也舉辦不了這次宴會."這種事,一定要有人指點.
圃葉輕聲說道:"可以請姑奶奶幫忙呀!"圃葉說的是夏夫人.
項氏看了一眼圃葉,說道:"不合規矩,老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李媽媽是韓家的人,請她幫襯沒問題.可求助外人,會低了韓府的面子.
圃葉有些挫敗:"姑娘,我們什麼時候收拾那張氏?"對于張氏囂張的,圃葉是恨得不行.
項氏淡淡地說道:"這個不急."等她站穩了腳跟,再收拾這些倚老賣老的下人.
圃葉沒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項氏的另外一個丫鬟蒲團走了進來,輕聲說道:"夫人,二爺讓人捎來口信說夫人的藥快吃完了."項氏母親的病,現在只能養著.韓建明跟項氏定親以後給請了大夫,大夫說要好好養著.
圃葉臉色非常難看,說道:"太太的藥吃完了去藥鋪抓就是了,告訴姑娘做什麼?"韓家給的八千兩聘金,項氏拿了兩千置辦嫁妝,留下六千兩在娘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韓府的那些下人都瞧不起項氏.
蒲團瞪了一眼圃葉,真是哪壺不踢開哪壺.說這話,不是更戳姑娘的心.
項氏臉上浮現出倦意:"讓他先回去,藥等過兩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