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結婚

喝了冰涼的橙汁,清理了風塵換了衣服,四人出門簡單吃飯,徐北喬照例微笑沉默,豐琪照例用美麗的眼睛擺明瞭觀察,朱浩照例陽光地活躍氣氛,豐毅照例含蓄深沉。帶著第一天抵達的疲勞,豐毅和豐琪只是在餐桌上淺淺地交談,但並不妨礙徐北喬和朱浩感受那濃濃的兄妹之情。而面對即將新婚的夫夫,豐琪、朱浩寧可住進附近的酒店。將豐毅兩人送回來,約好了第二天公證的時間,就笑著告別。

豐毅大概有忙不完的事業,要徐北喬好好休息,抱著電腦就要紮進臥室。

“那個……”徐北喬叫住豐毅,手指在虛空中劃了個圈,“我可以……”

“當然!”豐毅歪歪頭,好像身在異國就有了異國的風範。徐北喬看著他脖頸上搭著鬆了的領帶,襯衫領口和袖口的扣子隨性地全開,衣角從西褲中調皮地躥出來,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在不那麼犀利的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豐毅挑挑眉頭,是詢問的表情。徐北喬含笑微微搖頭,擺擺手。豐毅進了臥室,將門關上。

主臥、客臥。感謝豐琪和朱浩的“善解人意”。徐北喬將自己的行李簡單地整理在客臥,然後出來,慶倖此時沒有別人打擾自己。

嗯,迷藏還是有些地方被巧妙地改動。灰色代替了最初的深咖,在銀色和淺灰之間增加了純白,電視牆的尺寸略微放大了一點,還有推薦使用的布藝沙發被主人換成了真皮。但這些都並不影響“迷藏”的整體設計,雖然是清一色的冷色系,依舊會給人家的感覺,帶著趣味和心計。

學校裏,教授評價自己是“最矛盾、最敏感的筆”。不管是顏色的搭配、材料的選用,還是格局的設計、採光的利用,總是在違和感中尋找和諧。李靖也說過,自己的家裝非一般人能夠理解,但好在工裝能夠跟主流妥協。

徐北喬摸著隱藏著電視框架的金屬梁,酸澀地笑了,迷藏,還真的賣了個好價錢。那第一桶金為的是李靖的事業,現在,李靖活生生地從自己的生命中剝離,自己就像是明知道癌變的部分要切除,卻仍舊忍受不了那痛楚。

徐北喬坐上沙發,豐毅也好,這段婚姻也好,應該就是自己尋找的麻藥吧!人在痛的時候,真的不能奢望一抬眼就能看到明媚晴朗的天空,只要不再痛就好了,只要在拼命保衛著尊嚴的時候,不再痛就好了。

至於榮熙,徐北喬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態。明知道她的盛氣淩人只是壓倒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偏要跟這根稻草過不去。罪魁禍首是李靖,卻下意識地認為醜惡陰險的都是旁人。榮熙……既然居高臨下地邀請自己參加他們的婚禮,那自己就不能以一副“下堂夫”的面孔出現。就像是張靜好說的,出一口氣也好。

出一口氣也好……徐北喬靠在沙發上,疲憊地微閉眼睛,頭腦中能有一天不想這些也好……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恍惚中聽見門響,很快,徐北喬就捉回清醒的神智睜開眼睛,只見豐毅正靠著臥室門,看著自己。

徐北喬揉揉眼睛站起身,豐毅遞過一副衣罩,“差點忘了,明天的衣服。”

“哦。”徐北喬機械地接過。


豐毅上下打量著徐北喬,“應該適合你。晚安!”

徐北喬點點頭,“多謝!晚安!”

在美國的同志圈,洛杉磯郡公正登記處是個好地方。不限制所在地,全美國任何地方的同性戀伴侶都可以到這裏登記結婚。坐上了豐琪和朱浩準備的車,徐北喬才意識到,豐毅應該是美籍華人。

關於兩人結婚的地點,徐北喬也有些瞭解。在洛杉磯允許同性戀人登記結婚的當天,這裏就發出了250份結婚證書,其中就有電視影集《星際迷航》中飾演“蘇魯”的日裔演員喬治武井和他的美籍戀人。徐北喬曾經無聊地想過,喜歡《星際迷航》的粉絲們會不會也把這裏當做一個不錯的景點。不過可以想到的是,在這裏,兩個男人登記結婚會很正常,也不會有像榮熙那樣的女人跑出來當面唾棄。

“徐先生,”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豐琪轉過身來,“你的花歪了。”

徐北喬一笑,“叫我名字。”

“是啊,一會兒就是一家人,別這麼生分。”豐毅說。

“那……”豐琪眨眨眼睛。

“叫我北喬。”說著,徐北喬誇張地蹙眉,“我不喜歡我的英文名字。JOHN,每次說起都會想到加菲貓。”

豐琪和開車的朱浩都笑起來,豐琪頗有深意地看著徐北喬,“沒想到你還很幽默。”

徐北喬笑了,“怎麼?在你眼裏,我是個抑鬱男?”

朱浩的笑聲更大了,“GIGI,還是看看你的DV是不是充滿電了。”

豐琪縮回身子,徐北喬低頭整理胸前的鮮花。這是他和豐毅今早一出門,豐琪就給別上的。整理了花葉,接著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西裝。

昨晚直接睡了,今早打開衣罩,看到的時候才發覺,穿上這樣的結婚禮服,今天絕對是非常重要而且特別的一天。淡粉色的襯衫,米色的外套,領帶適當點綴,衣袋裏還體貼地放了一盒閃亮的袖口。更重要的是,這真的適合自己。


整理好了出去,一眼看到正在客廳等候的豐毅,高大的“衣服架子”穿著純黑外套配純白襯衫,一根暗紅色的領帶讓整個人變得鮮活。兩人都沒有忽略對方眼中對自己欣賞的眼神,不管婚姻是真是假,扮成一對登對的同性情侶是今天結婚的美好前提。

等到了地方,徐北喬才真的覺得登記結婚真的很簡單。從進門開始,到填表,到舉著手宣誓,到拿證書,最後工作人員還贈送一張宣傳單,熱情號召來這裏結婚的同性戀人順便在風光明媚的加州歡度蜜月。整個過程都伴隨著朱浩相機的閃光燈和豐琪的DV,兩人順便當了證人。直到出了門,朱浩大呼小叫地要自己挨著豐毅站好,徐北喬才意識到,自己有了個丈夫。

“Ok,now,you are husband and husband.”書記員的話好像現在才傳到徐北喬耳朵裏,一轉臉,卻是朱浩心無芥蒂的笑容和豐琪意義不明的表情。不經意間,有些失落。結婚……原本打算就算是假的,也要認真地宣讀誓言,好好地體味過程。沒想到,這就像是到超市選購物品,拿了東西付費就好。

“來,我們合影。”豐毅攬上徐北喬的腰,接了朱浩準備的花束塞進徐北喬的手裏,“看鏡頭。”

“嗯?”徐北喬疑惑地仰頭看向豐毅,豐毅俊朗的笑容突然放大,嘴角溫熱的碰觸之後,在朱浩的口哨聲中,徐北喬才知道,貌似豐毅吻了一下自己。

“Honey,我們剛剛結婚了。”豐毅俊朗的面容帶著有暗示性的笑意。徐北喬這才反應過來,看向拿著DV的豐琪。是啊,這段DV可是很好的證據和道具,萬萬不可演砸。

然後,豐琪從攝像頭中看出去,見到的便是徐北喬在豐毅的輕吻中略帶羞澀地低了低頭,望著豐毅胸前的衣扣,幸福地微笑。豐毅沒有去看懷中的人,看向鏡頭的臉上帶著堅定的笑意。上午並不猛烈的陽光照過來,這明明就是一對剛剛步入婚姻殿堂的幸福新人。

“嘿!你們真是完美的一對!”有朱浩在就不必擔憂冷場。

豐毅和徐北喬齊齊看過去,都笑了。

“天哪!戒指!”朱浩沖上前,從西裝內兜裏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盒子,調皮地朝兩人眨了眨眼睛,側身站到了兩人中間,對著豐琪的攝像機緩緩打開,“現在,請交換戒指。”

徐北喬看過去,兩枚質地精良但低調奢華的男戒緊挨著放在一起。沒有突出的裝飾,一圈細碎的鑽石佈滿戒面,戒圈大一些的應該是豐毅的,小一些自然是自己的。

並沒有那麼鄭重,豐毅拿了小一些的戒指勾在食指,等著徐北喬伸手。

“北喬?”聽到豐毅的提醒,徐北喬才後知後覺地抬起了左手,豐毅托著,就要將戒指套進去,不經意間看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略微發白的一圈,那是長年戴過戒指的痕跡。

徐北喬也在看著自己的手指,5年的時光還是在手上留下了痕跡。當年沒錢時兩人買的鍍鉑指環,曾經每到覺得難以堅持的時候就會握緊雙手,手指感受到指環的存在,於是又會有面對一切的勇氣。只是現在……


豐毅決定忽略,徐北喬就見那婚戒帶著閃亮的光遮住了5年的印跡,戴在無名指上,大小剛好,色澤剛好。手指被輕輕拉扯了一下,徐北喬抬眼,見豐毅正疑問地看著自己。略帶歉意地一笑,徐北喬輕輕拈起另一枚戒指,托著豐毅的左手,神情鄭重地輕輕套了上去,還認真地調整了戒面的角度。看了看,這個款式對自己來說剛好,但對豐毅來說,就稍微有些花哨了。

朱浩大笑著拍手,“現在我們需要一個深情的擁吻!”

豐琪眉頭一蹙,剛想放下攝像機,就見豐毅上前一步,一手攬上對方的腰,一手托住對方後頸,棱角分明的唇就壓了上去。徐北喬要比豐琪更加驚訝,下意識地往後退,卻被豐毅的手臂收住,禁錮了腳步和雙臂,操控著後頸的大手更是不容他躲避,兩人的下頜終於形成了美好的角度,不管是蠕動的雙唇還是吞咽的喉結,亦或越貼越緊的身體,都在告訴觀眾,這是一個深得不能再深的熱吻。

始作俑者朱浩見狀竊笑,躡手躡腳地離開鏡頭。好在這裏是洛杉磯,你甚至可以在洛杉磯郡政府前的臺階上擁吻,告訴過往行人你們剛剛結婚。

嗯,嘴唇足夠柔軟,氣息也足夠清新,急促的呼吸和微顫的身體都讓豐毅覺得滿足。從淺嘗輒止的想法,到深入探究,豐毅並沒有什麼艱澀的心理障礙。等他放開徐北喬,看著對方微閉的雙眼,顫動著睫毛在自己面前睜開,豐毅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眼光。

徐北喬站穩了身形,詫異地看向豐毅。豐毅微微一笑,“記住,我們結婚了。”說完擁住徐北喬,幸福似乎樣子和前來結婚的男男女女?S什麼兩樣,心想,自己和這樣一個男人結婚,沒有誰會不相信吧!

朱浩站在一邊,先是驚訝相識多年的豐毅能由如此激情的一面,後是略帶豔羨地握住豐琪的手,“GIGI,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呢?”

豐琪則沉吟著放下攝像機,看著被豐毅抱在懷裏的徐北喬,如果仔細看,他姣好的面容上帶著些微疑惑和茫然。

接下來的幾天則是要把戲做成全套。朱浩積極地推薦兩人在加州度蜜月,豐琪則理智地選擇不錯的風景和場合,隨身攜帶照相機,不管是早飯還是下午茶,不管是兩人牽手在街上走還是依偎著喂鴿子,對攝影小有研究的豐琪兜能拍出曖昧的照片。每晚幾人圍在一起看照片,徐北喬甚至有種自己和豐毅真的感情至深的錯覺。

轉眼幾天過去,徐北喬不由自主地去想遠在香港的另一個婚禮。身在異國,換了景色和空氣,原本的世界好像也不是那麼地難以忍受。但是……徐北喬看著手裏的大紅喜帖,有些事情終究需要面對的。視線沿著手,又看到了簇新的婚戒,雖然只是一個道具,但卻出乎意料地適合自己的風格。

徐北喬笑了,是的。就算是假的,但這恰恰是自己最需要、最適合的。利用一段婚姻去挽回自己的尊嚴,讓自己有個地方躲避傷害,哪怕有時間期限也是好的。

一年。徐北喬對自己說,只有一年時間。一年之後,不管怎樣痛心或者麻木,自己都應該有力氣拋下過去向前走。時間到了,自己這顆蒼耳已經被豐毅的褲腳帶離了原地,一切都會變得簡單些。

正想著,忽然豐毅敲門,徐北喬答應了一聲,見豐毅將門推開,“後天我們就回去,還想到哪里、買什麼,只有明天。”

“好。”徐北喬點頭,看著那門又關上,隨即將喜帖安穩地放好。心想,不是我沒勇氣,是我太累了,不管是誰,都需要有人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