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情

四季酒店的“好名聲”之一就是適合私會,複雜的建築也為在私會中逃離狗仔隊視線的人們提供著便利。在宴會廳旁找一個無人打擾的露臺十分容易。眼下站在那露臺上的人,光是背影就能看出那剪裁得當禮服下面姣好的身材,一雙長腿筆直地站著,玩弄著酒杯的手指,就連指甲也是圓潤發亮。從頭到腳都十分精緻,但絕不怯懦。

豐毅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身體裏蘊含著的是甚至比自己還要強悍的氣質。走過去,左手攬上那人的腰,“什麼時候過來的?”

費明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看著護在腰間的手,端詳那無名指上質地精良的鉑金鑽戒。

豐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有些尷尬地動動手指,“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費明故作驚訝地挑高眉毛,“假戒指?豐大公子,你至於嗎?”

豐毅手上一捏,臉上笑了,“不舒服?”

費明看了看豐毅,“你若是找個歪瓜裂棗也就算了。那一位,品質優良,好相貌、好身材、好氣質,難保不是你假公濟私。”

豐毅少見費明吃醋的樣子,“撲哧”笑開,“不找個好的,怎麼讓人相信那就是我的真命天子?”說著,拉著費明的身子面對自己,“放心,你才是我心裏的那個。”

費明順勢靠在豐毅肩頭,“這麼快就結了婚,我恍惚有種受了打擊的感覺。”

“這能打擊到你?”豐毅挑挑眉毛,“你知不知道自己每走一步,背後都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費明沒有說話,微微笑著。美人就是美人,豐毅側頭看了看,長長的睫毛在費明臉上留下了曖昧的暗影,似乎這個強勢慣了的人在暴露只有自己才能見到的脆弱。

擁住費明,豐毅深深吸了口氣,“我心裏想的是再快一點,快一點結婚,快一點離婚,快一點掃清所有的障礙和你安安穩穩地在一起。房子我都選好了,設計需要慢慢來,也許,那是我們要住一輩子的地方。”

費明抬眼看向豐毅,“你的話好像我新劇本的臺詞。”

“怎麼?你又要演情聖?”

費明撇撇嘴,直起身子,面向豐毅挺拔地站著。豐毅抓著他的腰猛地向自己下腹一撞,曖昧地說,“想我沒?”

費明輕笑,“和有夫之夫?我還沒有過這一類的緋聞呢……”聲音消失在兩人緊碰的嘴唇間,取而代之的是可疑的嘖嘖聲。

正在享受偷情的歡愉,豐毅忽然覺得眼角掃到了什麼,一抬頭,只見一個人影快速閃過。鬆開了費明追出去,只見一個青年男子快步走在走廊上,聽見背後的腳步聲,沒有停步,只是舉起手來擺了擺,好像早告訴豐毅自己並不在意。

豐毅皺了皺眉頭,返回露臺,見費明依舊閒適地站著看風景,不覺失笑,“你倒是鎮定。”

費明抿了口酒,“怕什麼?外面沒有狗仔隊,剛才我又是背對著來人。估計那人只是誤闖。”

豐毅看著費明的背影,良久才嘆了口氣,“你總是這麼善於保護自己。”


費明回頭沖豐毅笑,接近正午的陽光為他加了一圈光暈,豐毅也笑,覺得自己面對費明的時候就是沒脾氣。

徐北喬不知道豐毅上個洗手間要這麼長時間,只是豐毅一走,無人傍身的感覺就尖銳起來,身邊就連空氣都好像在提醒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中,自己唯一的熟人就是那個負心背叛的李靖。豐毅在的時候,強大的氣場好像給自己也罩上了保護罩,豐毅一走,頓時就覺得形單影隻起來。

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徐北喬已經朝豐毅離開的方向瞄了好幾眼,轉過頭來,便見榮玉玲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北喬家裏還有些什麼人?”榮玉玲開始跟徐北喬聊天。

“沒什麼人了,只有幾個非常遙遠的親戚,也多年沒有走動。”

“在香港?”

“不。”徐北喬搖頭,“在內地。”

榮玉玲“哦”了一聲,又問,“平時喜歡做什麼?”

在徐北喬眼裏,榮玉玲是位風韻依舊的資深美女,又是豐毅的長輩,一邊回答,一邊給榮玉玲添茶,“也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喜歡看看書,再就是做做設計。”

“是建築設計還是家裝設計?”

談到自己的專業,徐北喬顯然有些高興,“不是建築設計,是裝修方面的,不管是工裝還是家裝,都很考驗設計師的水準。要知道,房子都是一樣的,但什麼樣的房子會有家的感覺,那可是不一樣的。”

“這樣啊!”榮玉玲笑道,“那你可要抽空到我的小公寓去看看,指點指點。”

徐北喬慶倖有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正要點頭,忽見榮玉玲看向自己的眼神飄到自己身後,順著目光轉過頭,只見竟有個除了李靖以外的熟人站在身後。

“你怎麼在這裏?”見到劉錚,徐北喬覺得這算是意外之喜。

劉錚沖榮玉玲禮貌點頭,拉開豐毅的椅子坐上去,“好歹我也曾經是公司的骨幹。”

徐北喬知道他說的是李靖的設計公司,微微一笑。

劉錚瞄了一眼徐北喬戴著戒指的手,“真的結婚了?”

在熟人面前,徐北喬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赧地點頭。

“是豐毅?”劉錚見徐北喬不說話,殷勤地為他添茶,又說,“我什麼時候見工啊?”

“見工?”徐北喬有些詫異。


劉錚皺皺眉頭,“徐先生不會忘記我已經辭職專門等著做你的助理吧!”

徐北喬失笑,“你也知道我手裏沒什麼活兒,自己都養不活,拿什麼給你?”

劉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薪水我也可以年底一起算的。再說,除了設計助理,生活上你不也需要一個助理?”

“啊?”

“做豐家大少爺的伴侶,事情會很多。”劉錚說,“少不了助理的。”

徐北喬奇怪地看著劉錚,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跟著自己?“你還是別指望我,找個好公司,做好自己的事情。”言語中,竟透著點威嚴。

劉錚也不爭,“好吧!就當我給自己放了個假。”

“你……”這回換成徐北喬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想到,會不會是李靖的公司已經容不下劉錚了?畢竟這些年,都是劉錚在做自己的設計助理,難道真的……

劉錚見徐北喬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識趣地沒有說話。良久,才聽徐北喬歉意地一笑,“我手裏還有一個case,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到錢……”

“不要緊。”劉錚的回答熱切而堅決,“我是你的助理,總在你身邊就對了。”

沒等徐北喬說話,就聽身後有個聲音,“總在北喬身邊的是我才對吧!”

是豐毅。徐北喬坐著沒動,轉了個身介紹說,“VINCE,這位是劉錚劉先生。劉錚,這位是……”

“我認得,豐毅豐先生。”劉錚站起身來,伸出手。

豐毅也伸手握了握,看向劉錚的目光略帶遲疑,好像……

“徐先生,我不打擾了。”劉錚離開豐毅的座位,又補了一句,“恭喜!”

“呃……好,我會給你電話。”徐北喬說。

豐毅和徐北喬一起看著劉錚的背影,然後眉頭一皺,看出這個背影似乎就是在露臺外,沖自己擺手的身影。然後,真的就見劉錚頭也不回地沖身後擺手,指尖的姿態甚至令豐毅覺得那手帶著嘲弄。

轉過頭來,豐毅面色不愉地問,“劉錚?”

徐北喬一笑,“我的助理。”

“哼!”豐毅施施然坐下。就算看到自己偷腥又怎樣?


徐北喬不明白為什麼豐毅心情忽然不好,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可轉眼就撞進榮玉玲好笑的表情裏。

喜宴這個東西,從來都不是人們品嘗美味的合適地點。縱然身邊有豐毅,徐北喬和李家父母坐在一處,心情也不會放鬆。倒是周正帶著幾個設計界相熟的人過來敬酒,敬完了李家的長輩,轉而來敬徐北喬,豐毅一副護花使者的做派,徐北喬結婚的消息又迅速在相熟的圈子裏傳了一遍。

除了周正,人們並不知道徐北喬和李靖的親密關係,大都認為兩人是合作無間的親密搭檔。如此一來,徐北喬順便又將自己單飛的意思表達了個清楚明白,頓時就有幾個同行表示惋惜。雖然未見徐北喬有什麼立得住的作品,但在李靖的設計公司中,他無疑是設計師的領頭羊。幾個當紅的設計師都公開說過,某某想法是受到了徐北喬的啟發。

這些人都是自己和李靖生活的交集,不能像物品一樣扔掉,不能如房子一樣賣掉。徐北喬一邊應酬著,一邊心發酸。

“嘿!李靖!”同行裏有人沖李靖招手,李靖在一圈酒杯的圍攻下回望,看到徐北喬,嘴角帶著勉強的笑容。

徐北喬看著遠處的李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有些東西,不是自己想逃避就能逃避的。就算能夠在豐毅的婚姻下安靜一年,那麼一年之後呢?除了設計,自己沒有其他長處和謀生手段,不管自己願不願意,和李靖之間的交集就是明晃晃地擺在那裏。

李靖也遙遙舉杯,徐北喬身邊爆發出一陣快樂的歡呼,然後徐北喬看見榮熙冷臉瞪了自己一眼,對李靖說些什麼,李靖隨即抿緊了嘴角。

徐北喬轉回身來,這一瞬間,對於榮熙,他連忌恨和厭煩的心情都沒有了。不管是痛還是不痛,都要有個過程,也都要有個完結。轉頭看到豐毅探究的眼神,徐北喬忽然想到,其實,自己操心的應該是即將到來的婚姻生活吧!

再過一陣,李靖和榮熙敬酒回來,和徐北喬坐在一張桌子上,形容依然尷尬。縱然那是一種表情兩種心境,但對徐北喬來說,兩人坐在一起就是刺眼的畫面。微笑著起身告罪,走向洗手間。

四季酒店裏,就連洗手間都寬大得如同沙龍場地。徐北喬站在鏡子前面,疲憊之感油然而生。

不管是小說還是電視,經歷前情人婚禮場面的?8N人,總要通過究竟的麻醉和洗禮才算圓滿。徐北喬清醒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果然,差了這麼一道手續,就是不夠圓滿。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痛,清醒地知道自己在麻木。也清醒地知道,就算是把別人刺得鮮血直流,自己也依然是遍體鱗傷……

宴會廳裏,榮熙坐在徐北喬的位置,湊著身子跟豐毅說話,不時還嬌羞地一笑,好像堅韌的顏面勝過一切武裝。李靖則坐在李母身邊,心神一陣恍惚。

李家三人在一陣沉默之後,李母咬牙切齒地小聲說,“咱們又不欠他什麼,好好的非要來婚禮擾亂!賤人就是賤人,沒點臉面!”

李靖心中難過,“媽,終究是我欠他的。”

“欠他?”李母翻了翻白眼,壓低了聲音,“錢、房子,你哪樣沒給?好歹也沒讓他睡到大街上!”

李靖深吸一口氣,終究沒忍住,從胸口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豔豔的東西“啪”地拍到李母面前,“他什麼都沒留下!”

一桌子人被突如其來的大聲驚到,都直愣愣地看向李靖,不知道他忽然發什麼脾氣。李靖看著那一雙雙眼睛,只覺得胸口有什麼難以忍受的東西噴薄欲出,猛地站起。“他什麼都沒留!什麼都沒要!是不是這樣你們還要再誹謗他心機深?他為什麼不能來?榮熙都能找上門去羞辱他,他就必須忍著不吭聲?!我欠他的!欠了他10年!你們能不能有點良心!”

榮家人驚訝地看著李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和榮熙的面色發青相比,豐毅的表情倒是見怪不怪。李家父母的臉色比榮熙還要差,緊閉著嘴唇不說話。

李靖忽然從心底冒出前所未有的空蕩和失望,這種感覺好像是一個多月來負面情緒到達了極點,不大喊大叫大哭就難以承受。但大叫之後,自己又墜落到無底的深淵,於事無補。

但這終究是榮李兩家的婚禮,場面上的人不講是非只顧面子。李靖死咬著牙關轉身,卻看見徐北喬正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