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援手

可怕的不是舊情人將20萬的債務扔給你,而是在你拼命掙紮重新生活之後,又帶著20萬回來。可怕的也不是情人分開沒有隻言片語,而是在你努力甩掉記憶之後他又滿懷深情地出現。於是,一個人加上20萬,不像是來解答當年疑惑的,而是來製造更多問題的。

在書店,那個叫楚秀的人找到了齊齊,上去便是一個緊緊的擁抱,然後說,“寶貝,我回來了。”

楚秀……徐北喬閉了閉眼睛,記得齊齊的官名叫齊越,所以書店的名字叫做“越秀”?

當然,一開始,楚秀的“寶貝”在發愣,清醒過來之後就將他一腳踢開,揪著衣領憤怒地要債,接著是一張連本帶利的銀行卡,密碼是“寶貝”的生辰。再然後,貌似銀錢兩訖、再無瓜葛的人又輕易挑起齊齊的情感,因為他是那麼地瞭解自己的“寶貝”。

“他還是在做投資,說有一筆業務跟對了莊家,賺錢倒在次要,關健是進入了那個圈子,手上有資金,就有資格說話,問我要不要投資……”齊齊喝了一杯水,聲音好多了,“我不知道是怎麼了,看著他的眼睛,就好像回到了從前。他不是故意要離開我的,他也是沒有辦法,他一賺到錢就回來了,三年,三年賺到20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我就……就那麼相信他。把書店抵押了,換了200萬。他還說,想趁機多賺一點,自己買個房子,好過住在我這裏,吃軟飯……”

“他住在這裏?”徐北喬一驚,“你不會也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吧!”

“沒有。”齊齊擺擺手,“我怕了,就算是沒飯吃,也不能沒地方住,以前的事情,我怕了,就沒抵押。”

“那麼,錢就白白地給他了?”

齊齊搖頭,“我們上了律師樓,簽了合同,我是他的客戶,銀行帳號告訴了他,他可以自己轉賬。”

“然後呢?”

齊齊淒涼地一笑,“然後他就搬出去了,然後我忽然明白自己或許上了當,去找他,他翻臉不認人。”

徐北喬沒有說話。齊齊自言自語,“多簡單的騙局,多可笑的我。其實不是他在騙我,是我自己騙自己。不願意自己是悲慘的那一個,不想認清現實。平時說什麼看得開,卻是最好騙的那個,就是因為看不開,不甘心……”

“你昨天到酒吧就是去找他?他躲著你?”

齊齊仰靠上沙發,“躲?他躲都懶得躲。這一次他學乖了,騙得光明正大,讓別人有苦說不出。”

徐北喬一聲嘆息。

“哥!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齊齊忽然說,“你應該珍惜,能遇上豐毅。我以前對豐毅挑毛病,是我不對。這年頭,別說男男,就說男女之間肯結婚負責任的,又有多少?何況是他那樣的背景,愛你,肯跟你結婚,多難得,八輩子才能得來的福氣。”

徐北喬沉默,齊齊哪里知道自己是假結婚?這個世界,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

兩人沉默良久,忽聽手機鈴聲響,徐北喬急忙掏出來,是豐毅。

“喂?”

“在哪里?不回來吃飯?”

“呃……”徐北喬看看窗外,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好意思,我忘了時間,朋友有事,今晚我不回去了。”

電話那頭沉吟片刻,“我認識的嗎?”

“是。齊齊,你還記得嗎?你們在公寓見過。”徐北喬說著,起身走進齊齊的臥室,關上門,“齊齊出了點事情,情緒很不穩定,我想在這裏陪他一晚,明天再看看是什麼情況。”


豐毅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麻煩……”徐北喬直覺地回絕,卻在看了一眼齊齊的臥室之後,改變了主意,“那個……可能還真需要麻煩你。”

“說吧!”

“能先找個家政來嗎?”

“沒問題,我讓TONY過去。”

“我把地址發給你,還有……”徐北喬理了理思路,“齊齊被人騙了200萬,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你有沒有相熟的律師?”

“聽起來很嚴重,不過不要緊,我來找律師,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損失。”

徐北喬聽著豐毅沉穩的聲音,不覺鬆了口氣,“那麻煩你了。”

豐毅一笑,“別這麼客氣,舉手之勞。”

事實證明,豐毅的舉手之勞對齊齊來說,很重要。

一個小時之後,TONY帶著家政上門。那邊準備得充分,三個人裏裏外外忙了一個多小時,將房子收拾得整潔如常,甚至廚房的灶臺上,還煮了一鍋適合病人胃口的米粥。家政臨走時將長毛地毯捲了帶走,那是需要專業修整的,耗時耗力。

這期間,齊齊困乏得睡在最先收拾出來的客臥,TONY則帶著豐毅的吩咐,詢問了齊齊被騙的大概情況,說這兩天,自己就會帶著律師上門。

送走了TONY,徐北喬進了客臥坐在床邊,看著頹喪的齊齊,他即使睡著了,眉頭也是緊緊皺著。向來注重保養的小臉沒了水嫩,那一圈鬍子倒是給人添了些別的韻味。

徐北喬暗暗嘆氣,心中的齊齊總是快樂的,率直的。聽到有人負心會罵,朋友需要幫助的時候會伸手。大叫著不相信愛情,每天玩著一夜情。但是心裏,還是放不下那個“當年”。如果以前不明白,現在的徐北喬也能明白那種傷。那是說不出來的痛楚,無法撫平的委屈,甚至不會隨著歲月流逝而減輕。

徐北喬就這樣坐在床邊,靠著床頭,看著齊齊,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等再醒來,就見齊齊側躺著仰臉看著自己,然後沙啞地說,“有朋友真好。”

齊齊是成年人了,而且就算是朋友,也不見得能夠面對面地剖開傷口。當天TONY開車來接,徐北喬回到半山的豐家,一進門,見到豐毅居然還在。

“沒上班?”徐北喬走過去。

豐毅拿了一疊資料,“事情我知道了,擅長打這類官司的人不少,但我推薦一位相熟的律師,邢濤邢律師。擅長打經濟糾紛,以前的勝率是……80%。”

徐北喬失笑,“你平時找律師也像這樣活似買馬?還勝率?”

豐毅看著徐北喬疲憊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這件事就交給TONY,案情也是人家的隱私,不好多參與。有邢律師在,該贏的官司一定會贏,你不用操心。前天沒有睡好,昨晚又擔心了整晚,今天就好好休息。”

徐北喬看著豐毅,忽然想起齊齊昨晚說的那番話。伴侶也好,朋友也好,顯然豐毅是個靠得住的。齊齊說的幸福還不知道在哪里,但眼下真的很想抱住豐毅歇一會兒。

徐北喬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不顧TONY也在旁邊,逕自上前張開手臂一把將豐毅抱了個滿懷,深吸了一口氣,卸掉了力量,半靠在他身上。


豐毅先是一愣,接著感受到了懷中人身上傳來的濃郁的信賴和淡淡的無奈,手臂也環住徐北喬, 安慰地說,“別擔心,齊齊不會有事的。”

徐北喬靠在他肩上搖搖頭,“錢是小事,這次騙他的是舊情人。當年就傷他很深,幾年都忘不掉,這次又用感情欺騙,我擔心他心裏過不來。”

豐毅緊了緊抱著徐北喬的手臂,知道這人在感同身受,“凡事有利有弊。說不定經過這一次,齊齊能夠徹底將過去拋開也說不定。九九八十一難,差一難也不行,修不成正果的。”

徐北喬沉默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鬆開手,“你說的有道理。”

豐毅一笑,說了兩句就要出門了,倒是TONY愣在旁邊,晃過神來才急匆匆跟出去。

徐北喬才想起來什麼,沖背影說了一句,“齊齊那邊麻煩你了!TONY!”

然後傳來TONY的聲音,“徐先生別客氣!”

沒遇到事情不知道,一旦有事,就看出“嫁入豪門”的好處了。

那位邢律師已經接了這個單子,雖然是香港有名的大律師,但也許是仰仗了豐氏的名頭,因此對齊齊的案子格外關注。帶著幾個助理,一個星期內就摸清楚秀捲土重來的“背後故事”,研究了齊齊簽下的合同文本,很有信心地提起訴訟,而且一告就是三家:楚秀本人、楚秀所在的投資公司,以及負責合同的律師樓。

齊齊是外行,提供了所有證據之後,就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好在他平日有積累,一切浪漫的東西都喜歡。沒錢的時候沒什麼,有錢的時候可沒少折騰。鋼琴、陶藝、插花、繪畫……徐北喬得閒就陪著一起玩。可是沒玩幾次,齊齊就被邢律師叫去報到,反復商量案情,事無巨細,一去就是大半天。閑來打個電話問問,齊齊總是支支吾吾之後,說是在邢律師那邊。幾次之後,徐北喬就不再打擾。即使是看了邢律師不低的標的費用,徐北喬依然覺得物有所值。

TONY也有些變化,常常自動自覺打電話彙報案件的發展。徐北喬雖然奇怪豐毅這位向來對自己冷冰冰的助理怎麼突然就變得客氣,但還是真心感謝人家為了自己的朋友忙前忙後。

劉錚也掛念著齊齊,知道了事情之後急著要幫忙,但聽說豐毅快刀斬亂麻地正在解決,就表情奇怪地沉默下來。

徐北喬沒注意這些,就算齊齊的事情能夠圓滿解決,自己心裏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這天劉錚來做畫稿,看了看完成的彩圖,若有所思地看著徐北喬,“有心事?”

徐北喬表情無辜,劉錚又說,“紙稿的氣氛有些晦暗,褐色用得比平時多,線條更加清晰,力道更重,是上下的大線條,你平時喜歡用斜著的小線條來表現的……”

徐北喬驚訝地看著劉錚,拿過設計圖,自己看了又看,“你什麼時候這麼瞭解我的?”

劉錚溫和地看著他,“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徐北喬放下圖,眉頭微蹙,努力地組織自己的語言,“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齊齊有事,作為朋友我卻很晚才知道。這次要不是你碰巧遇到了他,可能他會絕望地醉死在公寓裏。我真的沒有盡到朋友的責任。”

“你不用自責。”劉錚說,“大家都很忙,一個月沒見面很正常。每個人都需要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李靖那件事,你不也躲了一個月,覺得能見人了才出來?”

徐北喬苦笑,“就算再怎麼躲著,也會希望有人知道自己正在難過,想得到安慰。”

沉默一陣,劉錚說,“別人怎樣我管不到,不過以後你有什麼事,我一定會在身邊。”

徐北喬轉頭,在劉錚溫柔的注視裏一笑,“是啊,劉助理,我有事你一定最先知道。”

劉錚輕輕嘆氣,笑容裏有些許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