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探班

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徐北喬還想睡,卻被陣陣頭痛拉扯得睡不下去,可若說此刻醒來,卻又覺得有無數隻手拉著自己沉落到那靜謐的黑暗裏去。然後,就覺得有人在粗魯地搖晃自己。

徐北喬呻吟著抱頭,在床上無賴地蹭了一會兒才轉醒,卻陡然睜大眼睛,只見豐黎端著託盤,一臉不耐煩地正看著自己。這是……徐北喬趕忙坐起左右看看,是自己和豐毅的臥房沒錯。那邊,

豐黎則冷臉拉過小巧的邊桌,將託盤放了上去,“張嬸可真疼你。”

“什麼?”徐北喬沒聽懂。

豐黎提高了聲音,“我說張嬸可真疼你,我喝醉的時候沒人管我,你喝醉了,大哥抱著回來,張嬸又巴巴地煮湯給你喝。連帶著我這個小叔子,還要將午餐給你送到房間來。”

徐北喬眨眨眼睛,恍惚記得有人說什麼蒼耳該回家了,但如何從餐廳回到家裏的床上,那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說,是VINCE帶我回來?”徐北喬不死心地問。

豐黎也會捉人痛腳,“是大哥抱你回來。”看著徐北喬尷尬的樣子,還補充道,“公主抱。”見徐北喬不作聲,豐黎故意問道,“你不知道什麼是公主抱?就是這樣一手托著背,一手托著膝彎……”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徐北喬急忙擺手制止豐黎繼續,想起昨晚在龍景軒,豐毅的模樣格外英俊迷人,他說難得兩人出來吃飯,低沉的聲音說褲腳帶蒼耳回家……徐北喬先是一愣,接著懊惱地捧住頭,自己都說了些什麼?真是失態!

這邊在懊惱,那邊豐黎的聲音不耐煩,“張嬸特意給你做的,你到底吃不吃?”

看著張嬸準備的“酒後午餐”,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徐北喬還是說了聲“謝謝”,拿起勺子,吃那溫暖腸胃的熱粥。

“你不刷牙?”豐黎惡趣味地提醒。

徐北喬一點也沒有掩飾臉上的沮喪,晃悠悠起身,在浴室裏簡單洗漱,又回轉過來接著吃。

原本豐黎是要放下東西就走的,可見到徐北喬少見的多變表情,卻留了下來。看著看著,就看出點意思來。


雖然剛剛起床未加修飾,甚至可以肯定剛才只是洗臉刷牙連頭髮都沒梳,但徐北喬看起來還是順眼得很。因為有些氣惱而臉色發紅,可能因為頭痛而眉頭微蹙,一雙眼睛帶著柔順的神情,吃驚睜大的時候黑亮純淨,喝粥眯起的時候又慵懶非常。淡紅色的嘴唇因為喝粥而水潤,低頭俯身的樣子能讓人看到睡衣下面的鎖骨。耳垂圓潤,形狀可愛。濕潤的發梢還帶著水珠,就要滴下來……

下一刻,豐黎就見徐北喬驚訝地看著自己,而自己的手指正貼在他的臉頰上。豐黎眼光閃爍,冷著臉將手指放到徐北喬眼前,“你的洗臉水就快掉進粥裏了。”

徐北喬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小小年紀,也跟豐毅一樣,某一瞬間突然氣勢全開,著實逼人。

豐黎彈掉手上的水滴,哼了一聲起身出去,心中暗罵,怪不得老大會娶回家來,果真非漂亮的小男星可比,晨間起床最醜的時候還這麼耐看!

徐北喬倒是沒在意豐黎沒頭沒尾地來去,心不在焉地吃了飯,將東西送下樓去。然後就在沙發的茶幾上,看到了今天的報紙。娛樂版面朝上,大幅彩照裏,是豐毅和自己。

應該是昨日走出酒店的時候,自己靠在豐毅身上傻笑,豐毅扶著自己表情關切。報道的標題更是有趣:“豐少攜眷醉歸春光風景無限”。饒是徐北喬怎麼看,都看不出春光何在,風景何在,接著是一陣陣心虛,幸虧老爺子游輪去了,話說是不是這幾日就要回來啊?

徐北喬放任自己胡思亂想著,想著想著,就又看向照片中的豐毅,縱然角度刁鑽、光影不調,人們也能一眼看出豐毅的俊朗可靠。手指點點,心中莫名一直想著豐毅。

想著他陪自己參加婚禮,想著他護著被打的自己離開,想著他替自己打壓中垣出氣,想著他體貼地出頭幫助齊齊……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仰仗他很多。

豐黎下樓找水喝,就見徐北喬在呆呆地看著豐毅的照片。經過的時候猛地一拍沙發,徐北喬幾乎驚跳起來。豐黎好笑地看著他,“才分開不倒24小時,你不至於看著他的照片臉紅吧!”

徐北喬撫著胸口,蹙眉喘氣。看著豐黎進了廚房,又拿了杯水出來,“喜歡他?深愛他?不用這麼表現出來吧!你都進了豐家的門了,大嫂!”

徐北喬實在懶得糾正,沒有理會。可偏偏豐黎就是個討人嫌的個性,湊過去坐下,“想討好他?”豐黎原本沒期待得到答案,沒想到徐北喬抬眼看了看自己。於是豐黎暗暗嘆氣,說,“老大擅長騎馬,是亞運會馬術的業餘選手,不過這兩年不玩了。最喜歡賽車,以前一趟一套輪胎,跑一圈就幾萬,現在玩得少了。玩過一陣極限運動,爬過雪山,在一條冰溝前面差點沒死了,張嬸哭得快沒命,所以也不玩了。聽說在美國時練擊劍,不知道現在還玩不玩。”說著,豐黎不屑地斜眼看看徐北喬,“你呢?都會什麼?”

徐北喬沒有作聲。豐黎見他吃癟,心滿意足地走了。

徐北喬溜達回工作室,坐在繪圖桌前發愣。自己有的豐毅都有,豐毅有的自己沒有,自己又能給他什麼?想了想,看見眼前空白的繪圖紙,徐北喬苦笑。

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窗子照進來,沐浴在陽光裏的徐北喬拿著鉛筆在紙上忙碌。單一的素色線條表達的卻不僅僅是那黑白灰的顏色。直到夕陽斜照,徐北喬才放下了手中的筆。


正巧張嬸敲門進來送暖胃的茶,看見紙上的人像情不自禁地“哎呀”一聲。徐北喬“噓”了一聲看著張嬸笑,張嬸一副瞭解的表情,“知道啦,要保密。不過您畫得可真象,可不就是大少爺?”

徐北喬先是噴上定畫劑,然後看著它乾,最後將畫捲起來塞到了桌上的幾幅畫作中。是啊,要保密。這一點點的動心要保密,因為你不知道心動的結果,對自己、對他人,意味著什麼。

而此時,豐氏的兩家分店過了打折季就偃旗息鼓,中垣百貨鬆了一口氣。財經新聞的主題也早就悄然換了個方向,而徐北喬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這世上事情多,就不愁沒有新聞。不論是豐氏掌門豐亦鑫攜眷航遊歸來巧遇世界投資巨頭,還是影帝費明麗江拍戲邂逅國際怪才導演,單單一個“巧”字,就夠媒體做多少文章,每個人的前世今生又會被挖出來,咀嚼一通。雖然就好像在吃人家的剩飯,但公眾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因為那是遠離平凡的另一種生活,人們看他們也像是看戲。

豐亦鑫和榮玉玲回家的聲勢浩大,此次沿著海岸線去了不少國家,認識了新朋友,聯絡了老朋友,即使在遊輪上也不耽誤這些富豪們花錢取樂,據說單單拍賣會就舉辦了四場,主題不同,珠寶的,收藏的,慈善的,藝術的。

老頭子回來,豐家自然全員迎接。豐亦鑫健步下車,經過徐北喬的時候看也不看還重重地“哼”了一聲,榮玉玲倒是在擁抱了小兒子豐黎之後沖徐北喬笑,“北喬,給你帶了禮物哦!”

徐北喬看著擺在茶幾上的禮物,有種冒汗的衝動。嬰兒拳頭大小的地中海琥珀擺在絲絨的盒子裏,一塊玻璃種翡翠個頭不小,尚未雕琢。

“母親,”徐北喬笑著說,“我一個男人,這些也用不上,還是送給豐琪吧!女孩子會喜歡。”

榮玉玲一擺手,“她也有,你不必顧她。你和阿毅結婚,我本來就應該拿點傳家的東西送的。可惜看了看,都是金銀珠寶,花哨得很,鐲子項鏈什麼的,你又不能用。這次的幾個拍賣會,讓我見著這些不錯的。”

榮玉玲拿起琥珀,對著陽光照,裏面特殊的花紋立刻閃爍出炫目的光。“人都說琥珀裏面有個什麼東西才好,可我最厭煩裏面有什麼蟲子的。蒼蠅啊,蚊子啊,就算是一億年前的,和現在的有什麼兩樣?這塊好,裏面的花紋其實是氣泡形成的,只有海底才有。”

聽了蒼蠅蚊子的論調,豐黎在一邊呵呵笑。

榮玉玲又說那塊玻璃種,“這個原是買給我自己的,但顏色淡淡的,和我也不搭配,倒是很適合你。拿去找個朋友雕了做個手把件,或是就這麼留著,都好!”

豐毅笑道,“多謝母親了!”

豐黎看看徐北喬,也覺得這塊玻璃種還真適合他,接著嘆了口氣,“媽就沒給我買什麼?”


“你的也有……”榮玉玲挽著小兒子回了房間,豐亦鑫隨即叫豐毅到書房說事情,徐北喬只好自己把這兩件貴重的東西拿回了房間。

兩天後,費明電影的香港部分在港開拍,雖然不必重新祭神,但幾個主要的投資方出現也是個重視的意思,加上非正式的開機,親戚朋友對電影感興趣的也少不了跟來看看,於是又變成了探班。

在豐亦鑫威嚴的目光中,豐毅的探班之行有徐北喬的陪伴。等豐黎也穿著帥氣的休閒裝跟出來時,豐亦鑫一皺眉,“你是要去哪里?”

“探班啊!”豐黎轉著手指上的車鑰匙。

豐毅和徐北喬都回頭看向他,豐黎本著沒臉沒皮的態度,遙控了車子,“劇組裏也有我的一個小朋友。”

豐亦鑫狠狠瞪了幾人一眼,轉身回去,“兩個不肖子!”

香港富豪兒子捧捧小明星太正常不過,兩輛車子依次開出去,剛剛出了街,就見豐黎的紅色敞篷車大按著喇叭,超車而過,豐毅淺淺地哼了一聲。

這兩天,豐毅的心情說不上好。費明從麗江回來,還帶回來了正在度假的國際某知名導演 CHRISTOPHER。兩人的報道在娛樂版面上連篇累牘也沒什麼,但全世界都知道這位名導是張揚的同性戀者,而報紙上的照片則暴露了人家將手放在費明腿上的事實。

於是,香港的豐毅和國際的CHRISTOPHER,令一些媒體甚至在猜測,一直沒有什麼緋聞的費明是不是同性戀者。雖然,這樣的聲音在影帝的光環下非常虛弱。

想到費明,徐北喬的情緒也不高。就像一個班級裏總有不喜歡的同學,不需要什麼確切的理由。徐北喬覺得,費明之於他來說就是這種情況。好在不喜歡,也談不上厭惡。於是一路沉默地坐在豐毅的車上,兩人沒什麼話題。

到了片場,遠遠就看見豐黎的紅色拉風跑車停在最顯眼的位置,等豐毅和徐北喬進去,就見豐黎身邊膩著個男孩子,徐北喬依稀認出就是榮勝影藝在電影獎當天酒會上的那位小明星。看到了豐毅二人,豐黎漫不經心地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豐黎也……喜歡男人?”徐北喬驚訝地看向豐毅,卻發現豐毅正緊緊抿著嘴唇,表情嚴肅地看向影棚一角。即使是一角,那一角也因為有費明的存在而吸引人們的目光。費明身邊是一位英俊的西方中年男子,金髮碧眼,是被娛樂媒體稱為“天使和魔鬼”的導演CHRISTOPHER。

“豐先生到了!”劇組的負責人看見投資金主,連忙上前迎接。徐北喬卻見角落裏的費明循聲看過來,和豐毅對視的眼神中,內容複雜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然後那漂亮的雙眼一轉,看著自己,隨即淡淡地移開。徐北喬深吸一口氣,明明只是個眼神而已,卻不知為何讓他感覺得到其中的輕視。
今天是榮勝影藝的好日子,我給這個面子。以後……哼哼……”說著,他從徐北喬手裏拿過酒杯,往近旁侍者的託盤上一扔,摟著徐北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