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說愛

徐北喬在一個溫暖愜意的午後醒來。雖然是冬天,但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還是暖洋洋的。他一睜開眼睛就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睡醒了,除了剛睡醒時的手軟腳軟,神智清醒得很。

徐北喬並不意外自己看到的是豐家半山別墅臥房中的擺設,他還記得豐毅抱起自己的片段。打了個饜足的哈欠,徐北喬轉頭,便看見豐毅躺在自己身邊,沉睡著。然後,徐北喬就看見自己和豐毅一人左手,一人右手,細細的針頭紮進手背的血管,居然都在打點滴。

徐北喬覺得小腹很脹,緩緩坐起身,看了看豎在身邊的點滴,眉頭一蹙,不耐煩地直接將針頭拔下來,按著手,光著腳,進了浴室。這一路走得步履輕浮、搖搖晃晃,扶著馬桶坐下來開始放水,邊放邊自嘲,眼下已經弱得像女人一樣了。

放了水,喘口氣,徐北喬扶著牆邊剛站起來,就見浴室門被“砰”地推開,豐毅驚慌的眼神直直撞進來,然後在看見徐北喬的一刹那,驚慌的神色頓時消失,豐毅毫不掩飾地長出了一口氣。

兩人沉默地對視片刻,豐毅上前將徐北喬一把抱起,“怎麼光腳?地上涼。”

徐北喬被豐毅抱上床,瞥見豐毅那邊的點滴針頭也無力地垂著,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毯上,跟著滴落的還有鮮紅的血。豐毅一低頭,手指按上了自己正在流血的手背,接著又急忙拉過徐北喬的手,見沒有流血才鬆了口氣。

豐毅在發現徐北喬不在床上時就按了床頭的召喚鈴,此時已有幫傭進來,見狀連忙向樓下打了電話,不一會兒,一名護師就進了房間。

護師見豐毅帶血的手背,就要靠過來,卻被豐毅吩咐先照看徐北喬。護師麻利地換了針頭,拿了消毒棉,可徐北喬卻冷冷地看了一眼,翻過身去。護師沒有辦法,看向豐毅。

那邊豐毅的手已經被幫傭處理乾淨,俯下身來,圈著徐北喬,“這是營養針,你身體虛弱,需要調理。還差半袋,乖乖打完,張嬸給你準備了菜粥,一會兒就端上來。”

徐北喬抬眼看了看豐毅那邊掛著的藥液,豐毅說,“我也一樣,我陪你。”徐北喬聞言沒有反應,只是閉上了眼睛。豐毅握了他的手伸向護師,徐北喬掙了掙,可豐毅態度堅決,徐北喬也只好讓護師在自己手背上再紮上一針,然後就輪到了豐毅。

既然醒了就再難睡去,徐北喬閉著眼睛,能清楚地感覺到豐毅看向自己的目光。額頭、臉上、脖頸……藥液一滴滴流進了血管,豐毅一隻手紮著針,一隻手將徐北喬攬在懷中。看著他平靜地躺在自己懷裏,心中一陣滿足。

點滴過後是張嬸送來的熱粥,張嬸看向徐北喬的眼神滿是疼愛,想問什麼,卻又有些畏縮,只是一邊看著徐北喬喝粥,一邊念叨“這孩子!這孩子!”徐北喬對著張嬸,想笑,卻又覺得嘴角僵硬,最後扯了扯嘴角,算是表達了感謝。

那邊醫生對徐北喬的診斷十分明確,長時間昏睡是因為精神上受了打擊而心神疲憊,身體虛弱則是因為肺部受傷痊癒不久,又長時間沒有進食。現在只要人能自己吃飯,恢復強壯只是時間的問題。

不用擔心徐北喬的健康,但豐毅還面臨著另一個問題。

看著徐北喬喝粥、起床、洗漱,等人穿著家居服再出來,雖然仍然虛弱,但人已經是清清爽爽了,如果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眉眼之間的些許憔悴和憂鬱。

豐毅看著徐北喬,“我們需要談談。”

徐北喬點了點頭,出了臥室,坐到沙發上。豐毅想挨著他坐下,卻一眼瞥見他微蹙的眉頭,轉了個身,坐在一側。


不管是在學生時代,還是在豐氏的董事會上,豐毅從來都是最會說話的人。但在自己的起居室,在徐北喬面前,豐毅卻不由地在開口之前,反復斟酌。

“對不……”

“對不起。”

豐毅驚訝地看向徐北喬,他怎麼也沒想到,徐北喬會先開口,一開口竟然是著三個字。

“對不起,新年那天失約,本來說好一起跨年的。”徐北喬低聲說著,似乎有些煩惱,好像他和豐毅之間也就只有跨年失約這麼一件小事。

“也沒想到會耽誤這麼久。”徐北喬接著說,甚至自嘲地笑笑,“手機沒電了,你們聯繫不到我。我也第一次發現自己在睡覺這方面還很擅長,能一睡幾天不醒。”

“北喬,我知道是費明……”

“費先生的確跟我見過面。”徐北喬打斷豐毅的話頭,越說越覺得自己思路清晰,“果然是明星風采。說了一些往事,也沒什麼特別的。”

豐毅看著徐北喬,眼中帶著警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正在迅速地拉開和自己的距離,臉上的微笑再溫和,也帶著明顯的戒備和疏離。

“北喬,你需要聽我解釋。”豐毅傾身按住徐北喬的手,“你不要再說,先聽我說。”

徐北喬烏黑的眼睛看了看豐毅,一笑,“如果是你和費先生怎麼相識相知的事情,費先生已經講給我聽了。”

“不是!”豐毅越發著急,“是我為了費明跟你假結婚的事情。其實……”

徐北喬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隨即又一閃而逝,將被豐毅按住的手抽出來,搖搖頭,“那是你的私事,跟我無關。”徐北喬說著,心中陣陣發疼,沒想到,當自己聽到豐毅親口這麼說時,還是忍不住難過,“這幾天一定給家裏添麻煩了,我一會兒去看看你父母,道個歉……”

“徐北喬!”豐毅被逼得大喝一聲,正巧有幫傭敲門送水果,豐毅抄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咣”地一聲砸到門上,“滾!”。一瞬間,門外再無聲音,門裏的兩人也都沉默了。

徐北喬被嚇了一跳,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破碎的塑料殼,又看看豐毅,只見他兇惡地瞪著自己,連眼睛都是紅的,不覺躲閃。豐毅卻沒給他躲開的機會,起身捉了他的手臂將他拉進懷裏再緊緊抱住,“別跟我這麼說話,求求你,北喬,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是怎麼過的,求你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被屬於豐毅的味道包圍,熱度和力量隔著衣料傳遞到徐北喬的身上,突如其來的擁抱就像在他精心構築的堤壩上砸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滿心的委屈和痛苦就要洶湧而出。徐北喬咬了咬嘴唇,深深呼吸,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你放開。”


“我知道你委屈,北喬,是我的錯,沒人能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自己會遇見你……”

豐毅的聲音急切,徐北喬開始不耐煩地掙紮、推拒,“放開我,你先放開我……”

“費明是我的過去,過去就是過去。”豐毅不斷制住徐北喬,“你要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傷你的心……”

“你放開……”徐北喬用力推著,想掙脫桎梏,覺得只要他不抱著自己,自己就不會變得怯懦和軟弱。

“你不聲不響地跑出去,知道我有多擔心?”豐毅的訴說迫不及待,就好像沸騰的心緒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叫人順著中環,一家一家酒店找,一閉眼睛就是你一個人站在街頭無助的樣子,而我又幫不了你……”

“放手……”徐北喬眼前發黑,痛恨自己的虛弱無力。

“我這才知道,北喬,我這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不可能放開你。”

“放開我!”徐北喬終於忍受不住地大聲喊叫。幾乎是同時,耳邊也有個炸雷般的聲音,“我愛你!”

一聲大喊之後,兩人都氣喘籲籲,胸口劇烈起伏,但豐毅還是緊緊抱著徐北喬,徐北喬還是不得不靠在豐毅頸窩。不管是喘息還是氣息,分不開、撇不清地纏繞在一起。

徐北喬畢竟身體虛弱,情緒激烈之後腳下發軟,豐毅矮了身子抱著他,兩人緊緊依偎著坐回沙發。豐毅依舊沒有放手,徐北喬一陣無力。

等兩人起伏的情緒漸漸平緩,豐毅垂頭吻了吻徐北喬的耳垂,又說,“我愛你。”

徐北喬身子一動,緩緩搖頭。

“我愛你。”豐毅加重了語氣。

“我愛你。”豐毅好像在訴說。

“我愛你。”這次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愛你……”

豐毅一遍遍地說,不管徐北喬是什麼樣的反應,直到徐北喬不再搖頭不再掙紮,就聽他低聲說,“我要不起……”


“什麼?”豐毅放鬆了手臂,想看徐北喬的臉,卻被徐北喬趁機掙開。

徐北喬脫離了豐毅的掌控,站在他的面前,“你的愛,我要不起。我沒有再一個10年去嘗試,我不想再傷心。對你動心是我不對,你我之間到此為止。”

“為什麼?”豐毅拉住徐北喬的手,“如果你在意費明……”

“我在意的不是他!”徐北喬看著豐毅,毫不畏縮,“我在意的是你。你和費明多年感情,你甚至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怎麼可能說不在乎就不在乎?”

豐毅想說話,徐北喬伸手攔住,“你在乎他,我不能忍受;你不在乎他,我也不能忍受。如果那麼多年感情你能輕易拋之腦後,那我又會怎麼樣?我已經失去了10年,那時候年輕,我受得起,可現在不行。”

徐北喬閉了閉眼睛,將有些模糊的潮意忍回去,一雙眼睛黑亮而堅定,“我不能冒險,我沒有資本冒險,所以,你的愛我要不起。”

豐毅咬著牙關,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徐北喬。過了許久,他慢慢放鬆下來,“今天我們不說這個。”

徐北喬一蹙眉頭,不久又譏誚地一笑,好像在嘲諷豐毅的逃避。

“你太累了,北喬,站都站不穩,先把身體養好,有話以後再說。”說著,豐毅起身摟住他,沒等他拒絕就又說,“記著,我們還沒說清楚呢!我們之間本來就不清不楚,請你勉為其難,就先這麼不清不楚好了。”

徐北喬沒有動,“你在自欺欺人。”

豐毅親親他的額角,“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徐北喬要反駁,卻被豐毅按著腦袋靠進頸窩,“好了好了,別激動,以後再說。”

不用豐毅說,徐北喬也覺得陣陣頭痛,眼前發黑。豐毅扶著進房,伺候他躺到床上,按鈴叫來一杯熱牛奶,徐北喬喝了,又覺得困倦。豐毅摟著他靠在床頭,徐北喬想拒絕,卻也知道豐毅這人不容拒絕。好在沒糾結多久,他就又墜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斷斷續續。

傍晚時分,徐北喬起床放水,豐毅跟進了浴室,扶著他的腰。徐北喬剛克服了被人看著小解的尷尬,又見幫傭送來適合虛弱腸胃的飯食。在豐毅緊盯下吃了飯,又吃了藥,不久就又覺得困倦。

恍惚間徐北喬意識到了什麼,剛說了一句“別給我吃安神的藥”,就困得睜不開眼睛。睡夢中,身邊始終有個人,提供著溫暖的懷抱,讓自己睡得安心。貪涼將腳伸出被子,一會兒就又被人蓋住。即使意識混沌,也能感到有人在溫柔地注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