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規矩(下)

彼時彭氏正歪在自己屋里臨窗的榻上發呆,昨兒被燙傷的手不動還好,一動便火燒火燎的痛,讓她越發的心煩意燥.

紗兒端了安胎藥進來,見她不過才進門兩個多月,人便瘦了一圈,一副氣血兩虧的樣子,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小聲說道:"四小姐也太過分了,就算姨娘如今不比從前,也是她的庶母,她怎麼能那樣對您?還有太夫人,竟也不護著您,您腹中可還懷著她的孫兒呢,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住嘴!"話沒說完,已被彭氏怒聲喝斷:"太夫人和四小姐也是你能非議得的?我早說過,你再敢這般口無遮攔,我便立刻送你回去,你是把我的話都當了耳旁風是不是?"

比起在彭家時的日子,就算如今彭氏只是姨娘,也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了,紗兒如何肯回去?當下唬得什麼都不敢再說,小心翼翼的服侍起彭氏吃安胎藥來.

彭氏一氣將安胎藥喝盡,又自紗兒遞上的蜜餞盤子里撿了一顆含在嘴里,覺得嘴里不那麼苦後,才陰沉著臉將紗兒打發了,繼續發起呆來.

難道這樣屈辱的日子,自己真要過一輩子嗎?如今看來,自己扶正的希望已是寥寥無幾了,旁的且不說,顧蘊那妖怪就第一個不會讓自己如願,等到十月期滿自己萬一真生了女兒,平氏的孝期滿了表哥又續了弦後,哪里還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自己一定得趕在孩子出生以前,想個萬全之策才成,--只可惜平家人提的條件太苛刻,她手上又根本沒有可用之人,不然找機會結果了那小妖怪,自然也就一了百了了!

彭氏正想得入神,冷不防就聽得外面傳來紗兒略顯慌張的聲音:"這位姐姐,我們姨娘真的身體不適,才吃了藥已經睡下了,能不能勞煩姐姐回去告訴太夫人和四小姐,待我們姨娘身體好些了,再過去服侍太夫人和四小姐?"

然後是另一個陌生的女聲:"我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姐姐別為難我,姐姐果真不替我通報嗎?那我只能自己喊了,彭姨娘,彭姨娘,太夫人立等著您過去教四小姐學規矩呢,請您快一些,別讓奴婢難做!"

彭氏一聽,便知道這絕對不會是彭太夫人的主意,只會是顧蘊的主意,當即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那個小妖怪,不將她腹中的孩子折騰掉誓不罷休是不是?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讓那來傳話的丫頭滾.

只是"滾"字都已到嘴邊了,到底還是被她強行咽了回去,顧蘊那小妖怪實在太邪門兒,她又有恃無恐,自己實在惹不起.

沒奈何,只得裝出一副乍然被吵醒,還帶了濃濃睡意的聲音向外問道:"紗兒,你跟誰在外面說話呢?進來回話!"

外面的紗兒聞言,暗暗叫苦不迭,卻也不能不聽主子的話,只得向卷碧歉然一笑:"勞煩姐姐稍等片刻."小跑進了屋里.

余下卷碧看著她慌張的背影,就勾唇冷笑起來,想靠裝睡拒不執行她家小姐的命令?門兒都沒有!

嘉蔭堂里,彭太夫人見卷碧不由分說便跑了,氣得一拍桌子:"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因為你這個做主子的沒有規矩,連帶你的丫鬟也沒有規矩,你竟還好意思嫌齊嬤嬤行禮行得不好看!"

顧蘊嘟了嘟嘴,一派嬌憨的樣子:"是不好看嘛!"

"你!"彭太夫人決定不與顧蘊廢話了,她還不信,自己連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收拾不了了,直接喝命齊嬤嬤:"叫兩個婆子進來,記得要力氣大一些的,也好手把手的教四小姐跟你學規矩!"


'手把手’三個字被彭太夫人咬得極重,擺明了是要對顧蘊用強了.

齊嬤嬤本想勸彭太夫人幾句的,見彭太夫人氣得雙目赤紅,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到底還是沒敢勸,應聲去外面叫了兩個粗使婆子進來.

那兩個婆子聽了彭太夫人的吩咐後,便要上前去架顧蘊.

不防卻被劉婆子一手一個反剪了手,往地上用力一搡,二人便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好半晌爬不起來.

彭太夫人這才知道,原來顧蘊帶來的婆子竟是個會武的,又驚又怒,氣急敗壞的喝道:"平家都給你送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當我們顯陽侯府是菜市場,什麼人都可以進來撒野嗎?"

適逢卷碧帶了彭氏回來,顧蘊也不與彭太夫人廢話,直接冷聲向彭氏道:"方才祖母讓齊嬤嬤教我如何對長輩行禮,齊嬤嬤說分兩種,一種是福禮,一種是三跪九叩大禮,現在彭姨娘就給我做個示范罷!"

彭氏的身孕如今已快五個月了,雖然她有意穿的都是些寬松且高腰的衣裳,仔細一看,依然能看得出已經顯懷了,聽得顧蘊竟要她行三跪九叩大禮,如何甘願,可又不敢公然違抗顧蘊的命令,只得哀怨的看向了彭太夫人.

別說彭氏向自己求救,就算不求救,彭太夫人也不會讓她跪,就因為前陣子在平氏的喪禮上彭氏跪得太多,以致動了胎氣,如今尚日日吃著安胎藥呢,如何能再雪上加霜?

只是彭太夫人還未及開口,顧蘊已涼涼道:"祖母方才已見識過我身邊劉媽媽的本事了,難道祖母想讓彭姨娘也親自感受一番不成?"

毫不遮掩的威脅彭太夫人,如果她敢護著彭氏,不讓彭氏下跪,她一點也不介意讓劉婆子對其動粗.

彭太夫人就如忽然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張大了嘴巴直喘粗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彭氏便也只得委委屈屈的跪了下去,直跪了不下數十次,跪得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後,顧蘊才開了口:"好了."然後自己學著做了一遍,姿勢完美得任最挑剔的教引嬤嬤也休想挑出半點不是來.

彭太夫人只得看著她揚長而去,恨得經心保養了多年的指甲猛地被折斷了也顧不得.

顧蘊卻在走出嘉蔭堂後,百無聊賴的打起哈欠來,彭太夫人與彭氏也太弱了,難免讓她有勝之不武之感,看來是時候該另找個人陪她們過招了.

至于自己,要忙的事且多著呢,哪來那麼多閑工夫逗她們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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