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團聚

福哥兒的洗三禮辦得很熱鬧,顧准與祁夫人雖已打定主意要將二房分出去了,到底這事兒還只是他們的打算,沒有公諸于眾,何況顯陽侯府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添丁進口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大好事.

兼之周指揮使與周夫人見女兒終于有了兒子,以後看有誰敢私下里議論他們家,頗有揚眉吐氣之感,把自家的親朋故舊都請到了顯陽侯府給女兒做臉.

所以行洗三禮之時,兩個給周望桂接生的穩婆瞧得盆里大大小小的金錁子銀錁子,都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勁兒的說:"哎喲,今兒老婆子們也跟著沾光了,以後貴府的夫人們再添小少爺小小姐時,可千萬還得叫了老婆子們來."

這種場合,本就沒未出閣的女孩兒們什麼事,顧蘊也不喜歡湊這樣的熱鬧,便只待在抱月閣與顧菁姐妹幾個作伴,連午飯都是讓人去前面抬了席面過來吃的,倒也清淨.

一時吃過午飯,大家說笑了一回,顧蘊剛出了抱月閣,正打算回自己屋里歇中覺去,劉媽媽尋了來,附耳道:"慕大人打發那位冬至大人給小姐送東西來了,說是前兒慕大人出京出任務時在當地買的土儀,慕大人也沒旁人可送,想著如今與小姐也不算外人了,便打發冬至大人送了一份來給小姐,小姐要不要見一見他?"

顧蘊這次總算注意到那句'不算外人’了,心里升起一股怪異之感來,多早晚她與慕衍之間走得這麼近,竟已不算外人了?可她才欠了人家天大的恩情又的確是事實,她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也的確是事實,說是自己人,倒也勉強說得通.

只得微皺眉頭道:"到底是外男,今兒府里人又多,被旁人瞧見了不好,我就不見他了,你讓劉大叔把東西收下,再塞給他兩個上等的封紅,就說是我請他吃茶的,也就是了."

"是,小姐,我這就去."劉媽媽應了,行禮自去了.

顧蘊這才領著卷碧回了飲綠軒.

少時劉媽媽捧著冬至送來的土儀進來了,顧蘊打開一看,見果然只是一些尋常的土特產,才放下心來,她欠慕衍的人情已經夠大了,不能再添別的了.

而冬至回到桂花胡同,人都還沒站穩呢,慕衍已咳嗽了一聲,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怎麼樣,東西四小姐都收下了嗎,她都怎麼說啊?"

面上雖一派漫不經心,心跳卻瞬間加快了,暗忖也不知小丫頭會帶什麼話與自己?話說要不是季東亭與冬至都勸他,別將他的司馬昭之心,弄得路人盡知,屆時將小丫頭給嚇跑了,他今日就要親自登顯陽侯府的門了.

冬至喘了一口氣,才苦著臉道:"顧四小姐根本沒見我,只讓她手下那個姓劉的護衛將東西收了,又塞給我兩個上等的封紅說是請我吃茶的,便將我打發了.我早就說嘛,顧四小姐是千金小姐,怎麼會輕易見外男?幸得爺你沒有親自去,不然一樣見不著人!"

慕衍眼里的笑就瞬間消失無蹤了,片刻方道:"的確是我欠考慮了,顯陽侯府那樣的門第,他們家的小姐豈是任誰想見就能見的?"可見不到人,他要怎麼把小丫頭變成自己真正的"內人"啊!

"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季東亭忽然插言道.

慕衍立刻看了過去.

季東亭卻不肯說,只嬉笑道:"除非爺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肯說……"

話沒說完,慕衍已淡淡道:"我聽說西北那塊兒很多時候連個營妓都沒有,他們便用些眉清目秀的男人替代著,你這長相在京里雖不算什麼,放到一群糙漢子間,也算是萬里挑一了,要不我這就打發人告訴你十一爺,讓他安排人送你去西北?"

季東亭就抖了一下:"爺,不帶您這樣的啊,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您連我的要求是什麼都不肯聽便直接給我定了刑,您這是公報私仇濫用私權草菅人命……"說到後面,越說越不像,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冬至則在一旁擠眉弄眼幸災樂禍,若不是見慕衍面色不善,他就要大呼'爺英明’了.

慕衍真是受夠這對兒活寶了,也懶得再與季東亭歪纏下去,只冷聲道:"你要是再不說,我不但不會將你想要的那柄劍給你,還會真將你送去西北,立刻,馬上,不信你就試試!"

原來慕衍日前才得了一柄好劍,用著頗順手,便起了以後留作兵器的心思,他因為身份特殊,往常一般都是不帶兵器,實在不行了,也只在腰間纏一柄軟劍的.

偏季東亭是個愛劍成癡的,見了那樣的好劍,豈有不動心了?又怕貿然開口自家爺不肯割愛,這才會想著趁這個當口提出自己的要求,爺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割愛了,誰知道他那點小心思,早被慕衍瞧得透透的了.

不過到底他家爺還是肯把劍賞他了……季東亭不敢再磨嘰,忙忙說道:"顧四小姐的客棧不是在誠征什麼'加盟商’嗎,爺完全可以以談生意為由頭約見顧四小姐嘛,而且這樣大的生意,可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談好了,總要談個十次八次才能定下來,難道十次八次的,爺還不能將顧四小姐變為您的內人不成?"

那您可就真是有夠遜的,還是別想什麼兩情相悅了,直接想辦法讓聖旨賜婚,先把人變成自己的後,再慢慢兒培養感情罷!

話說回來,先前自家爺不就曾有過一次這樣大好的機會嗎,偏他要高風亮節,送到嘴邊的肥肉也不肯吃,真是讓他說他什麼好!

季東亭腹誹間,慕衍已沉吟道:"你這個法子倒是不錯,正好我瞧著四小姐客棧的經營模式也挺新鮮的,將來指不定大有賺頭,我們若加盟了她的客棧,便可公私兼顧了."

看向冬至:"我名下如今能動用多少銀子?"將來他想要成大事,也少不得銀子支撐,東亭雖大多數時候都不靠譜,這個主意倒是出得挺好.

冬至在心里算了算,道:"近期內能動用的銀子大概有五萬兩,其他的就得等到年底了."


慕衍點頭道:"五萬兩開客棧倒是綽綽有余了,你記得明兒一早,便去傳話給四小姐,說我有意做她客棧的加盟商,請她出來詳談."

冬至忙道:"明日怕是不行,近期內只怕都不行,四小姐才添了弟弟,家里這幾日日日都有客人,她如何好出門?我聽說過幾日她的外祖母和舅母們也要進京了,她又自來與外家親近,只怕任何人任何事都別想越過她外家人進京這件事去,爺還是且先忍耐一陣子罷."

慕衍就沉默了,雖然知道冬至只是在實話實話,可他那句'只怕任何人任何事都別想越過她外家人進京這件事去’,怎麼就那麼刺耳呢?

半晌,他終于風輕云淡的開了口:"東亭,你得了新劍,難道不打算找人切磋一番?你這就去我屋里取了劍來,當著我的面兒與冬至切磋一回罷,也好讓我瞧瞧,那把劍究竟是在我手里威力大,還是在你手里威力大,若是在你手里及不上在我手里的威力,那我只能把它收回來了,畢竟寶劍配英雄嘛,你說是不?"

"爺,您怎麼能這樣,我又沒說錯什麼!"冬至就哀嚎起來.

季東亭則跑得比兔子還快,往慕衍房里取劍去了,心里的幸災樂禍比方才冬至幸災樂禍他時只多不少,讓你嘴欠,專挑爺不愛聽的話來說,看我待會兒揍得你滿地找牙.

你也別怪我,除了私人恩怨,我就算不為討好爺,只為了我的寶劍,也要使出渾身解數了,你就等著哭爹喊娘罷你!

三月下旬,平老太太及兒媳孫子孫女兒們,由平二老爺等人護送著,如期抵達了盛京城.

可巧兒這日是休沐日,所以一大早的,顧蘊便與平大老爺一道,等在了上次她出城迎接平大老爺的地方.

巳時二刻,平大老爺的長隨奉命去前面打探回來了:"老爺,老太太和太太們乘坐的馬車已經在一里開外了,說話間就該到了."

平大老爺聞言,忙吩咐底下人:"快灑水清道."

城外不比城里,縱是官道,也沒有鋪青石板的道理,向來是晴天三丈土,雨天三尺泥,但凡有點家底的人家出行俱都會帶得水,待車馬行過之前便開始灑水,把那塵土蓋下去,不叫髒了衣裳和車幛,何況待會兒他和顧蘊還得拜見過平老太太後才進城,所以平大老爺有此一說.

平家的下人聞言,忙都行動起來,待一切就緒後,平老太太等人乘坐的馬車也遠遠出現在了官道的另一頭.

顧蘊的眼眶一下子發起熱來,距離上次見外祖母和二舅舅並舅母表哥表姐們已經快一年了,也不知道這一年以來,大家都好不好?外祖母頭上的白發是不是又老了些,二舅舅和舅母們頭上的白發是不是又多了些,表哥表姐們是不是也更成熟了更漂亮了?

胡思亂想間,平家的車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顧蘊回過神來,忙隨平大老爺一道,迎上了打頭的馬車,也是一眼看去最寬敞的馬車,不用說正是平老太太乘坐的了.

"娘!"

"外祖母!"

舅甥二人倒頭便要拜下,車簾卻被撩開了,露出了平沅白皙溫雅的臉來:"爹爹,蘊妹妹!祖母說此地不是說話之地,就不必拘這些俗禮了,且待到家後再厮見也不遲."

又笑向顧蘊伸手:"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上來,等著我下去請你呢?"

顧蘊就笑了起來,忙就著平沅的手上了馬車,撲進了平老太太的懷里:"外祖母,蘊姐兒好想您,做夢都在盼著您早日進京,如今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平老太太接連趕了十來日的路,早累得狠了,卻仍一把抱了心愛的外孫女兒在懷,嗔道:"你想我怎麼去年去真定時,不多住些時日?可見如今說想我都是在哄我高興呢."

顧蘊忙搬著平老太太的脖子道:"我沒有騙外祖母,我說的都是真的,您要是不信……您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誰讓我是您心愛的小蘊姐兒呢?"

知道平老太太最愛她作小女兒的嬌態,她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如今早已是得心應手,只要能讓外祖母高興,她做什麼都是甘願的.

"呸,不過才大半年不見而已,你的臉皮怎麼就又厚了這麼多?"平瀅在一旁再也忍不住笑啐起來.

顧蘊就怪叫一聲,撲了過去:"三表姐你又欺負我,盛京城可是我的地盤,可由不得你撒野了!"

姐妹二人一時笑鬧做了一團.

平大老爺在車下聽了,向來在人前不苟言笑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待平二老爺領著子侄們策馬上前與他見過禮後,便也上了轎子,一家人浩浩蕩蕩進了阜成門.

玉橋胡同的平府自平大老爺入住以來,不但將隔壁鄰居的房舍買了些下來休憩擴寬成自家的,下人也是采買進了不少,如今都已將手里的差使做熟了,府里看起來一派井井有條的樣子,已頗有大家氣象.

顧蘊卻猶不放心,昨兒個親自過來忙活了一整日,直到自覺一切都安排妥帖,再沒什麼欠缺的了,才坐車回了顯陽侯府.


所以這會兒平老太太一行進門後便各有熱水熱飯,吃完飯覺得疲累了想小憩一會兒時,床鋪衾褥也都是現成的,眾人心里有多熨帖就不用說了.

一直到掌燈時分,休息了一下午的平家眾人才都緩了過來,齊齊聚到了平老太太的上房用晚膳.

晚膳卻是顧蘊特地吩咐便捷的大廚做好了現送過來的,既有保定一帶的特色菜,以免平老太太等人吃不慣京中口味,又有盛京城的特色菜,讓大家好嘗鮮.

一時酒足飯飽,大家移至平老太太的宴息處吃茶說話,平大太太因先笑道:"此番多虧有蘊姐兒,不然這會兒指不定我們正灰頭土臉的忙這忙那呢,哪能像現下這般愜意."

平老太太聽得兒媳誇獎顧蘊,比大夏天的吃了冰鎮西瓜還要舒坦,笑道:"可不是,要不是蘊姐兒,我們哪能這麼快便安頓下來?"看向平沅與平瀅兩個,"你們兩個,還說我偏心你們蘊妹妹嗎?我縱然偏心一些,也是因為你們妹妹可人疼啊!"

顧蘊立刻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接道:"可不是,外祖母偏心我也是因為我可人疼."

說得平沅與平瀅又是咬牙又是笑的,故意向平老太太酸溜溜的道:"祖母,您快別誇她了,您再誇她,她尾巴就要翹上天了."

語氣雖酸,心里卻一點也不酸,對這個自幼便失怙的表妹,平家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憐愛居多,且不說從一開始父母長輩們便耳提面命,只說顧蘊安心了要八面玲瓏起來,那真是誰都肯吃她那一套,何況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平家兄妹又豈能感覺不到?所以哪怕是身為平家最小女孩兒的平瀅,心里都對顧蘊從無妒忌,只有喜歡,就更不必說其他人了.

顧蘊就假意抽了抽鼻子:"嘖,這是誰家的醋壇子被打翻了呢,我怎麼聞著這麼酸哪,明兒早上吃面時,都可以不用擱醋了."

惹得平沅與平瀅越發氣笑不得,雙雙撲上前要擰顧蘊的嘴,顧蘊自然不肯讓她們擰,姐妹三個遂圍著平老太太打起轉來,只轉得平大太太笑罵了一聲:"一個個兒的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是一點都不穩重,還不都給我停下呢,眼睛都讓你們給轉花了!"

姐妹三個方氣喘籲籲的停下了.

平老太太也被轉得眼花,卻愛極了這樣兒孫繞膝的熱鬧,笑道:"只可惜老二媳婦大郎媳婦與謙哥兒不在,還有湘姐兒,不然就更熱鬧了."

此番平二太太並沒有跟著一道進京,卻是因為如今正值縣試府試之際,平謙今年也下場初試牛刀去了,得從二月一直考得四月才算考完,張榜更是得五月去了,平二太太放心不下兒子,便暫且留在了老宅,兼之大表嫂俞氏年前診出有了身孕,如今仍不安穩,經不起長途跋涉的顛簸,平大太太便將兒媳托付給了平二太太,至于平湘,更是早在去年十月便出嫁了,故平老太太有此一說.

平二老爺聞言笑道:"等到五月張了榜以後,謙哥兒便可以進京來了,屆時娘指不定已經抱上曾孫,咱們家真正是四世同堂了,多少人有您老這樣的福氣?"

平大老爺雖在人前不苟言笑,私下里還是很願意彩衣娛親的,忙接道:"到年底時,三弟也將進京述職,三弟這些年在任上考績一直都是優等,這次不說定能留京,要謀一個近些的地方的缺應當還是不難的,以後娘便可以時常見到三弟和三弟妹,並您新添的小孫子了."

平三太太于臘月平安生下了平家的五少爺平詣,平家也有好些年不曾添丁了,上下都歡喜不已,年也因此過得比往年更熱鬧些.

平老太太想起早年自己一個人拉扯兒女們的辛苦與不易,不由眼泛淚花,好在如今總算都苦盡甘來了!

顧蘊也忍不住眼眶發熱,這樣的溫馨與熱鬧,她都恨不能溺斃于其中了.

晚間顧蘊便睡在了平老太太屋里,祖孫兩個又說了半日的話,才因倦極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接下來幾日,顧蘊都沒有回顯陽侯府,只待在平家承歡平老太太膝下,與平沅平瀅一處玩笑,簡直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到得下一次休沐時,顧准一早便攜了祁夫人並兒女們來給平老太太請安,給平大老爺兄弟妯娌們問好.

至于顧沖,他如今焦頭爛額的,並不知道平老太太等人已經進京了,況縱他知道了,顧准也必不肯讓他來的,沒的白惹平老太太和平大老爺平二老爺生氣,屆時兩家別說姻親了,連通家之好只怕都沒得做!

給平老太太請過安後,顧准便帶著顧韜,隨平大老爺兄弟子侄先去了外院,讓女眷們自在說話兒.

祁夫人這才就著顧菁和金嬤嬤的手,跪下與平老太太行起大禮來:"若不是伯母賜了我那樣的良方,我也不能有今日的福氣,如今我身子不方便,只能意思意思的跪伯母一下,等到明兒我身子方便了,再向伯母行三跪九叩大禮,聊表我的感激之情."

平老太太這幾日已經顧蘊之口,得知了祁夫人為她做的那些事,對祁夫人終于又恢複了幾分好感,見狀忙讓平老太太與顧蘊將她攙起來,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何苦行此大禮,難道你不行此大禮,便是對我不夠感激了?咱們都是自己,不必在意這些小節,況也是你自己有福氣,不然我的方子縱再好,也未必能讓你如願以償不是?"

說得祁夫人越發的感佩平老太太,忙又讓女兒們給平老太太行大禮.

顧菁沉穩,顧苒嬌憨,顧芷溫柔,平老太太都十分喜歡,一人拉著誇了幾句,各賞了一對絞絲金鐲做見面禮.

平大太太則各賞了三人一對珠花,又讓平沅和平瀅上前見過祁夫人.

祁夫人見平沅與平瀅都沉穩大方,進退有度,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的教養,頗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度,不由暗暗可惜,可惜韜哥兒年紀小了些,不然能娶到任中一個,都是一樁好親事啊.


然後各賞了二人一對羊脂玉的噤步.

顧蘊在一旁看了,學著平沅與平瀅素日的樣子,故意酸溜溜的道:"姐姐們倒好,都收禮物收得手軟,惟獨我,什麼都沒有,明明就是我的外祖母和舅母,明明就是我的大伯母好不好?"

說得大家哄堂大笑,平大太太與祁夫人更是雙雙笑罵道:"瞧你那副小氣樣兒,你素日從我們這里得去的好東西還少了?今日你既是主人也是客人,還不快帶了你姐姐們下去好生款待,讓彼此都盡興呢!"

顧蘊本就是為逗大家一笑,如今目的既已達到,也就不再多逗留,依言與平沅平瀅一道,帶著顧菁姐妹三個往花園去了.

這里祁夫人方繼續與平老太太平大太太寒暄起來,不外乎問各自家中親朋的好,何況平老太太的堂嫂可是祁夫人的親姑母,彼此間便就這個話題,都能聊上一整日了.

聊了一會兒,平大太太見時辰不早了,便與平老太太說要去廚下瞧瞧午宴准備得怎麼樣了,得到平老太太的同意後,又與祁夫人道了一聲'少陪’,卻行退了出去.

祁夫人一直都在等與平老太太單獨說話兒的機會,如今總算等到了,自不肯放棄,便把沈騰的情況大略與平老太太說了一遍,末了笑道:"……不管您老信不信,如今蘊姐兒在我心里,與我自己生的那幾個孽障都是一樣的,我自不會害她.若不是我那外甥的確出挑,我也不會生出這個意思來,沒的白委屈了蘊姐兒,就看您老是個什麼意思了,如果您老覺得我那外甥條件勉強還算尚可,我過幾日便帶了他來讓您老過目,若他能入您老的眼,之後的事自然好說,若是他入不得您老的眼,今日這話就當我從沒說過,您意下如何?"

青陽沈家嫡房之一的長房長子,十三歲的少年秀才,家世出眾,門風清白,本身還品貌俱全……平老太太倒是不懷疑祁夫人這話有水分,只要她一見這位沈少爺,便知道祁氏這話的真假了,想也知道她不敢誇大其詞,何況祁氏的人品,她多少還是了解的,她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那她便是真如她所說的,拿蘊姐兒當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才會對此事這般上心了.

平老太太不由微微皺了下眉,本來這位沈少爺倒的確堪配她的蘊姐兒了,聽祁氏話里話外的意思,對方如今就住在顧家,與蘊姐兒也算熟悉,對蘊姐兒很是欣賞……可蘊姐兒若是配了這位沈少爺,謙哥兒又該怎麼辦,他為了能早日讓老二兩口子去顧家替自己提親,這大半年來真正是做到了頭懸梁錐刺股,她總不能讓自己的孫子失望罷,而且再是祁氏的親妹妹,又如何及得上蘊姐兒的親舅母做婆婆對她更好?

老人家沉吟了半晌,才笑道:"我雖是長輩,到底年紀大了,如今家里的事我都不管了,只管高樂自己的,這事兒我還得先與兒子兒媳們商量後,才能給你個准話兒."

還有蘊姐兒本人的意思,她也得先問過了,看蘊姐兒到底是甯願選謙兒還是那位沈少爺,孫子她固然心疼,卻更心疼自小就沒娘的外孫女兒!

祁夫人不由暗暗失望,平家的老爺太太們對平老太太的敬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她開了口,誰會違逆?這樣說怕是托詞,對這門親事不滿意呢,那她想為蘊姐兒挑門什麼樣的親事?

不過平老太太總還沒有把話說死,那就還有希望,騰哥兒這麼好的侄女婿她不願意錯過,同樣的,蘊姐兒這麼好的外甥媳婦她也不願意錯過.

祁夫人便笑道:"那我就等您老的准話兒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為了蘊姐兒好,您說是嗎?"

平老太太點點頭,正要說話,平大太太的貼身丫鬟寶絡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後稟道:"老太太,密云衛周指揮使大人攜夫人到訪,大老爺二老爺與大太太已經接了出去,只怕很快周夫人就該來拜見您了,大太太命奴婢過來便稟告一聲."

此話一出,平老太太與祁夫人都是一怔,周指揮使夫婦今兒怎麼也來了?但轉念一想,他們的女兒周氏才生了個兒子,也許他們也是為叩謝平老太太而來呢,今日顧准與平大老爺都休沐,自然周指揮使也休沐,兩撥人可不就碰上了!

果然片刻之後,就有丫鬟進來稟道:"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已經迎了周大人去外院,大太太引著周夫人馬上就到了."

若來的是旁人,祁夫人自然要回避,既是周夫人,兩家本是親家,這陣子又時常見面的,自然也就沒有回避的必要了.

平老太太也沒有讓祁夫人回避的意思,只吩咐那丫鬟:"快請."

然後就著貼身嬤嬤的手,也起身迎了出去,周夫人雖年紀比她小些,算來與她卻是平輩,不像顧准與祁夫人是晚輩,平老太太不說去垂花門外親迎,至少也要在屋門外迎一迎,方是待客之道.

周夫人穿了寶藍色牡丹穿花遍地金的通袖衫,梳了個牡丹髻,戴了赤金銜珠的鳳釵,一臉的春風得意.

一見平老太太,她便屈膝拜了下去:"早盼著姐姐能來盛京城,讓我聊表敬仰感激之情了,如今總算是如願以償了."態度十分的謙遜.

早在周夫人拜下之時,平老太太也已屈膝福了下去給她還禮:"妹妹太客氣了,快請屋里坐."

雖說文官曆來地位比武官高,周指揮使的品階到底比平大老爺高半級,而且在密云衛及京城經營多年,早是京城一帶不折不扣的地頭蛇了,平老太太自然不會在周夫人面前拿大,何況周望桂的"光榮事跡"她老人家也知道得不少,真真是喜聞樂見,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連帶對周夫人也多了一層好感.

兩人被簇擁著進了屋里,祁夫人忙要起身給周夫人見禮,周夫人自然不肯,彼此少不得客氣了一回,平老太太與周夫人才分賓主坐到了臨窗的榻上,祁夫人則由金嬤嬤服侍著坐到了下首第一張太師椅上,平大太太坐了她對面的太師椅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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