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撒旦的獰笑 第十二章:湛藍血,橘紅船(下)

開船以後吉滴美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她蹲在張野身邊試圖把他從甲板扶起來,可是她在海水里浸泡的時間太長了,根本沒有什麼力氣,試了幾次都沒有扶起張野,反而把自己摔到了甲板上。何勇被嗆了兩口水一時也緩不過勁,躺在甲板上直勾勾地看著天,似乎在感慨劫後余生,也像是在.....

張野眯著眼睛打量著這艘奇怪的船,船長五十米左右,像是普通漁民打魚用的漁船,但船上根本沒有任何打魚的設備,就連魚叉,漁網都影子都看不到。更奇怪的是船身和船體都被染成了橘紅色,這是海上行駛的大忌,絕大多數的海船都是白色,因為像鯊魚一些具有很大攻擊性的海洋生物對橘紅,鮮紅這些顏色很敏感,船體染成這個顏色很容易受到攻擊。他心想:“這到底是什麼船啊?怎麼像海盜船!”

皮哥再次回到甲板上的時候,手里拎著兩桶水,他站到張野和何勇面嚷了一嗓子:“沖個涼吧,要不一會都成咸魚了!”說著拎起一桶水就朝張野猛地潑了回去,“嘩啦!”平躺著的張野被涼水一擊,頓時清醒了許多,皮哥說的沒錯,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被海水浸透的衣服粘乎乎地貼在了身上,如果不是這桶清水他恐怕真要被咸咸的海水醃成咸肉了。

“呀!你干什麼?”吉滴美被嚇了一跳,正要阻攔皮哥,他已經拎起另外一桶水潑在了何勇身上,何勇像踩了電門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接著他晃了下腦袋,好像剛剛睡醒。皮哥拎起兩個空水桶說:“船上清水不多了,洗澡是不夠了,就這樣吧。”說著他轉身朝船艙走去。吉滴美看著皮哥的背影愣了一下,隨即俯在張野身邊,用袖子給他擦臉上的水。

皮哥回到船艙的時候,蛐蛐正要朝外走,這艘船還有舵手和幾個水手,他和皮哥比較清閑。蛐蛐笑嘻嘻地看著皮哥說:“那小娘們還在甲板上呢?”皮哥‘嗯’一聲朝前走了幾步,轉身一把抓住了蛐蛐的胳膊:“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別壞了規矩!”蛐蛐飛快地眨了眼睛“知道!我就想摸摸那小娘們的屁股,哎喲,你都不知道,那屁股捏一把能捏出半斤水來!”

蛐蛐走到甲板上的時候,吉滴美正在催何勇想辦法“你快說啊,到底該怎麼辦?他的腿.....”她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張野左腿實在太嚇人了,膝關節已經被槍打碎了,落下懸崖的時候又被大樹從半空中攔了一下,現在他的小腿像栓在線上的螞蚱一樣,只剩下皮還連著。何勇蹲在張野身邊沉默了半天,忽然站起身朝船艙走去,他要找皮哥想辦法。

蛐蛐看著何勇從他身邊走過冷笑一聲,心想:“他媽的,看不起老子是嗎?難道老子就不能給他治傷?”他走到吉滴美身邊的時候換了一副面孔,蹲在吉滴美身邊猥褻地笑著說:“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吉滴美正在為張野的傷著急,這會張野閉上了眼睛好像又昏了過去,她朝蛐蛐翻了個白眼,轉過身,給了他一個後背。

吉滴美背對著蛐蛐,這正是他想要的,他伸手飛快朝吉滴美的屁股很抓了一把!“呀!”吉滴美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她上船的時候蛐蛐就用這招吃過她的豆腐,不過這次更嚴重了,上次是一只手,這次是兩只手左右開弓。吉滴美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她朝著蹲在地上的蛐蛐就是一個力大勢沉的下劈。

蛐蛐看似流里流氣,走路也是歪著肩膀,可是身上的功夫可不含糊,吉滴美剛一拉開架勢,他手向前伸一把抓住了吉滴美另一只腳的腳踝,猛地向後一拽,吉滴美‘撲通’一聲摔到了甲板上,躺在了張野的身邊。這下摔得可不輕,摔得她眼冒金星,腰也像斷了一樣的疼。蛐蛐還是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他用手撐著地向前爬了幾下,趴在吉滴美身上正要來個老鷹捉小雞式的親嘴,忽然感覺到肋下被什麼東西頂住了,還有些疼。

他朝身旁扭頭一看,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的張野手里攥著一把短刀冷冷地看著他,短刀的刀尖已經微微刺進了他的皮膚,張野緩緩地說:“救命之恩,來日一定報答!”蛐蛐心里一驚,他始終對自己的功夫非常自信,可是這個身受重傷的人竟然在他身邊悄無聲息地拔出了刀,還用刀頂在了他的肋下!

“他媽的!有你這麼報恩的嗎?”蛐蛐從甲板上跳起來,朝地上吐了口塗抹“真他媽晦氣!”沒吃到吉滴美的豆腐反而栽了跟頭,他朝船艙走的時候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用手擦著肋下流下來的血。


“你...你怎麼樣了?”吉滴美捂著腰站了起來,急切地看著張野,在她看來張野很有可能隨時都咽氣。張野把短刀放到甲板上,苦笑著說:“死不了!”這把短刀就是在離開漁村的時候,張野提醒吉滴美帶在身上,對吉滴美至關重要的泰國皇族護衛刀。

吉滴美朝甲板看了一眼,心想:“何勇怎麼還不回來,急死人了!”她坐在甲板上,把張野的頭輕輕扶起來枕在自己的腿上:“撒謊!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會沒事呢?”張野歎了一口氣“不就是一條腿嗎?我連.......”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但是吉滴美明白,他們同時想到了死去的簡童,還有那些無辜的兄弟。張野的意思,連這些人都死了,他丟掉一條腿算什麼。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吉滴美開始悄悄地抹眼淚,張野感覺到了,他不想再提那些傷心的事情,于是開了一句玩笑:“沒想到這麼多人對你的屁股感興趣!”吉滴美愣了一下,放下張野,站起來扭著頭轉了個身,似乎想看看自己的屁股到底和別人的有什麼不同,她想起以前張野也喜歡抓她的屁股。

“討厭!”吉滴美過了一會才明白張野是在逗她開心,她看四下無人悄聲對張野說:“我覺得這艘船上沒有好人!肯定是賊船!”張野本來已經閉上了眼睛,聽到她的話又緩緩地睜開了“你看到什麼了?”吉滴美想了想,干笑了一聲:“也沒什麼,我就是覺得那個叫蛐蛐的...色眯眯的。”她本來想說比你還色,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說:“還有那個皮哥人倒是不錯,不過總是沉著臉,我有點害怕。”張野又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他此時的情況用身心具憊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閉上眼睛後他才緩緩地說:“別多想,在海上行船的人是這樣的。”吉滴美沒有說話,她覺得張野話很有道理,以前她看過一部電影,里面的水手看到女人的時候都是如狼似虎的。

何勇終于從船艙里走出來了,身後帶著皮哥,蛐蛐遠遠地站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何勇低著頭走到張野身邊,話也不說一句,像是故意躲著他和吉滴美的詢問,皮哥拎著一把鐵斧,斧把長有一米,斧頭是半月形的,飛快雪亮。他拎著斧子說:“你朋友讓我給你療傷,我看過你的腿,現在只有這個辦法!”

“不行!”吉滴美伸開雙手擋在皮哥面前,聲音已經沙啞:“不行!他要是沒了腿不是成廢人了嗎?”她看了一眼何勇,厲聲職責他:“這就是你想的辦法?我是讓你找人給他治傷,不是砍他的腿!”她氣勢洶洶地攔在張野的面前,似乎張野是她恩愛多年的丈夫。

皮哥把斧頭扛在肩膀上,做出要離開的樣子:“你看看他的腿,現在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砍下腿,保命!”他看看吉滴美和何勇“要不你們先商量一下!”

“商量個屁!”蛐蛐朝前走了幾步,一把搶過皮哥的斧子“我來!不就一條腿嗎?太監連中間的腿都沒有了還照樣活呢!”說著他就要動手,吉滴美尖叫了一聲,高高躍起朝著蛐蛐就是一記飛腳,幸好蛐蛐有所防備,向後退了兩大步才避開。

吉滴美拉開了架勢,好像她面前的這些人不是要救張野,而是要殺他!

“好了!”就在雙方尷尬的時候,張野干裂的嘴唇說了兩個字,吉滴美回頭盯著他,似乎在尋求著什麼。張野說:“好了!讓他們動手吧!謝謝你們!”

吉滴美愣住了,她沒想到張野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在漁村的時候,張野就說過要鋸掉腿,那時的傷還遠沒有現在嚴重。張野的左腿兩次受傷以後,又在海里泡了很長時間,現在迸裂的皮肉已經發白,傷口像有幾千幾萬只螞蟻在撕咬,奇癢而劇痛。何勇終于說話了,他把吉滴美拉到一邊說:“冷靜點吧,再拖下去,張野真的要沒命了!”


“這....”吉滴美又扭頭看皮哥和蛐蛐,他們兩個人都把目光移開了,愣了幾十秒之後,知道事情已經不可挽回的吉滴美跑向了船的另一端。張野的腿將在利斧下斷成兩截,她可不願看到這樣的場面......

吉滴美離開以後,蛐蛐朝前走了幾步看了看張野的臉色說:“是個爺們!一會我給你包紮!”說完,他跑進船艙里,從里面拿出一個很大的醫藥箱,打開箱子,各種急救設備一應俱全,他拿出一小瓶酒精,拔掉塞子,頂在張野的嘴上說:“喝!”張野咧開嘴喝了一小口,酒精咽到肚里以後他感覺到了一陣溫暖和眩暈,蛐蛐趁著這個機會,一拳打在他的太陽穴上,張野的腦袋撞在甲板上,暈了過去。蛐蛐站起身對皮哥說:“動手!”

雪亮的斧子在半空劃出一道閃亮弧線,接著聽到‘咔嚓’骨肉分離的聲音,斧子揚起的時候,那道弧線已經變得黯然,鮮血已經沾滿了斧子。飛濺起來的鮮血落在何勇的衣襟上,他眼睛眨了下,目光里充滿了不忍,他就站在張野的身邊,雖然他現在做不了什麼,但是不能離開,這個世界對于張野來說剩下的已經不多了....也許只有他這麼一個兄弟了。

飛快的斧子將張野的身體和殘破不堪的小腿分離開以後,張野猛地坐了起來,劇烈的疼痛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他嘴唇顫抖著看了看那把斧頭,目光變得黯然,又一次昏了過去。後來張野還經常拿這些事情開玩笑,他說:“以前我可是昏迷的專家,每天不昏上個七八次,太陽是不會落下去的!”

張野躺下之後,蛐蛐馬上用准備好的止血藥用紗布裹著迅速纏在斷肢上,紗布上還包著一些其他的藥,何勇都不認識。蛐蛐一邊給張野包紮一邊盯著張野慘白的臉,他嘀咕了一句:“都說壯士斷臂,要是都那麼容易,都那麼成英雄了!”包紮完之後他拿出針管給張野打了一針,他撇了眼睛瞪得像燈泡一樣的何勇說:“我這針止血,止痛針,一會就沒事了!”

吉滴美回到張野身邊的時候捂著嘴哭了,她輕輕地抽泣著,像是怕哭聲驚動張野。此時的甲板上簡直就是血淋淋的分尸現場,張野平躺著,不遠的地方是一截斷腿,觸目驚心的血到處都是,還有三個面色凝重的男人站在地上一聲也不吱。皮哥最先說話了,他抓起砍掉斷腿的斧子,一揚手丟進了海里“好了!他現在需要休息,還有就是多補血,不過咱們現在就這條件了。”蛐蛐收拾完急救箱伸手摸了摸張野的額頭說:“問題不大,你們放心吧!”

半個小時以後張野終于醒了,在場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皮哥,他吹了長長的一聲口哨,掏出煙每人分了一根,他心想:“總算醒了,要不這兩個人非把我吃了不可!”他怕張野永遠也醒不過來,何勇和吉滴美跟他拼命,可是蛐蛐卻想:“可惜了,這麼硬的爺們缺了條腿!”

張野醒來以後全身開始出汗,蛐蛐再也沒有了色眯眯的樣子,跑到船艙找來了兩瓶礦泉水,交給吉滴美,讓他給張野喂下。喝了點水以後,張野漸漸有了精神,看來蛐蛐打的一針起了作用。皮哥看著他笑了,他從嘴上取下抽了半截的煙塞進張野的嘴里:“恭喜你,重生了!”張野嘴唇顫抖著,抽了一口煙閉著眼睛說:“是啊...重生了...”

張野有了精神以後和皮哥聊了幾句,他問皮哥:“你們是做什麼的?”

皮哥深沉地笑了一下“打魚的。”


“打魚的?”張野心想:“你們要是打魚的我就是買菜的!”醒來以後他仔細觀察著皮哥和蛐蛐,常年跑海打魚的人皮膚黝黑干裂,而且聽覺不夠靈敏。皮哥和蛐蛐兩個人恰恰相反,他們的皮膚雖然黝黑,但是並干裂,說明他們長期從事戶外工作,而沒有長期經受海風的吹打。還有一點張野印象非常深,他剛才在甲板上挪動身子,那把短刀撞在甲板上,發出輕微的響聲,這種響聲即便是他身邊的吉滴美都沒發覺,可是皮哥卻警惕地揚了下眉頭。吉滴美是空手道黑帶,可以在一瞬間撂倒三條大漢,可是在蛐蛐面前只一個回合就被摔倒了。想到這里,張野撇了眼皮哥的靴子,他穿的是軍用黑色長靴,靴子上插著一把軍用刺刀。這一切都足以說明,皮哥和蛐蛐兩個人絕對不是什麼漁民!

看到張野疑慮重重的樣子,皮哥岔開了話題,他說:“我這個人不喜歡救人,因為搞不好就會被埋怨,知道我為什麼救你嗎?”

張野苦笑了一下,搖頭。

皮哥看著何勇說:“你有這種的兄弟真讓我羨慕,他為了讓我救你,跪倒在我面前....跪了五分鍾!”

“什麼?”張野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何勇,何勇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朝他眨眼。張野的嘴張了一下又合上了,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何勇從來都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不要說給人下跪,就算是讓他給陌生的人鞠躬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打死他!他曾經是翠明島最大黑幫義云社的二號人物,那絕對是呼風喚雨的人,可是他為了救張野,竟然給皮哥下跪了.....

吉滴美感激地看著何勇說了句“你...”就再也沒有開口,她本來想說,你為什麼求他們?可是她仔細一想,如果不是皮哥的斧子,還有蛐蛐那個至關重要的急救箱,張野恐怕早就被斷腿折磨的死去活來了。

說完話皮哥站在甲板看著遠處的小島說:“前面有個荒島,以前有人住過,希望你們能找到點吃的東西。”

張野吃力地朝遠處望了一眼,前面的小島簡直就是彈丸之地,小島的旁邊沒有任何船只,他不解地看著皮哥:“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下船?”

“對!‘皮哥干脆地應了一聲“我們要去的地方,你們不能去!”

蛐蛐一直蹲在張野對面,觀察他的臉色,看到他不會有什麼危險站起身說:“早就跟你們說過,我們要去的地方有頭見男人就發騷的母豬,就你這身體去了就得精盡而亡!”他鑽進船艙里搬出了一個箱子,箱子里有一些礦泉水和一些吃的東西,他拎起急救箱一起交給了何勇:“我們只能幫你們這麼多了,剩下的....”他看著荒無人煙的小島和永遠沒有盡頭的大海說:“剩下的讓老天作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