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道流星自天而降,夜空被照耀的微顯明亮,能夠看清楚最前端,那些仿佛燃燒的箭簇.
南客的臉依然漠然木訥,眼瞳卻急劇地收縮起來,雙手緊握著劍柄,來不及把長劍斬向徐有容,而是刺向了夜空里.
刺向夜空是一個動作,如果靜止,那也只會是一個畫面,但她的這一劍,卻像是向夜空里刺了無數記,同時,也是無數個靜止畫面的組合.
南客高舉著劍,垂直于頭頂的夜空,眼睛盯著數丈外的徐有容,卻有無數道劍光,在她的身周閃耀而起,變成了一道完美至極的光球.
光球的表面有無數道細痕,那些都是劍.
十余道箭化作的流星,轟在了那道劍間光團之上!
沉悶如雷般的巨響在暮峪峰頂不停中炸開!
南客那雙蛟皮靴下的堅硬崖石表面,再次出現無數道裂縫,而且比先前要更加深.
那些箭被她的劍盡數擋下,震飛而走,但這一次卻沒有再次消逝于夜色之中,而是如有靈性一般,伴著清亮的箭鳴再次襲來!
十余道箭化作了滿天箭雨,接連不斷地轟向南客!
啪啪啪啪,峰頂響起無比密集的聲音.
那些聲音是金屬撞擊的清脆鳴響,是鋒利與堅硬刮弄的令人耳酸的異響.
崖頂出現無數火星,甚至是線狀的火花,那些都是箭與劍相交的結果.
但沒有一道箭能夠接近南客的身體,就連那些須臾即逝,飄渺不定的火花,都無法飄進她的劍組成的光球之中.
峰頂地面上,到處都是箭刻出來的痕跡,或深或淺,密密麻麻,仿佛暴雨在沙面上留下的痕跡.
她盯著劍光外的徐有容,高舉著長劍,似乎根本沒有動.
但每一瞬間,她便出了無數道劍.
從徐有容處望過去,那些細長的劍影,在南客的身後,變成了一道扇形.
仿佛孔雀開屏.
……
……
看著暮峪峰頂火花四濺,聽著那些細碎的聲音,彈琴老者動容無言.
此時南客的精神盡在長劍之間,徐有容的神識再如何強大,在控制漫天箭雨之外,也很難再發起攻擊,局面似乎僵持住了.
令彈琴老者真正動容的,是南客的長劍開出來的屏.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原來公主殿下居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果然不愧是魔族皇族年輕一代里的最強者.
修到聚星境的修行者,有一個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們擁有自己的領域--那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名為星域.
在星域里,沒有人能傷害到他們,除非對手在境界上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優勢,強行擊破.
在魔族里有類似的說法,但皇族的強者們擁有的自我領域並不叫星域,而被稱為月環.
南客因為年齡的緣故,實力境界尚有不足,沒有辦法召喚出完整的月環,但她竟用完美至極,沒有一點漏洞的劍法,完美地補足了境界上的殘缺.
那道盛開于暮峪峰頂的劍屏,便是她的月環!
至此,彈琴老者終于不再擔心這場戰斗.
因為就算徐有容的血脈天賦再強,依然要受限于自身的境界,那麼只要她還停留在通幽境內,那麼她便永遠無法傷害到南客.
這意味著,這場發生在周園里的戰斗,南客立于不敗之地!
彈琴老者震撼想著,軍師大人必然是知曉此事,才會把殺死徐有容的重任,毫不猶豫地交給了殿下.
大人果然算無遺策.
……
……
彈琴老者不再擔心,但他忘記了一件事情,不敗不等于勝利.
面對著用劍法模擬月環的南客,徐有容的表現堪稱完美,這里說的完美是指絕對的完美.
無論是漫天箭雨落下的頻率,還是每一道箭光的角度,都非常完美.
南客展開劍屏,也只能支撐,而無法找到任何機會反擊.
對于驕傲的她而言,這是不能接受的事實.
她來到周園的目的,就是要擊敗徐有容,殺死徐有容.
清鳴不停,箭雨不止,崖頂的火花持續不斷地閃耀著,更外圍的夜色里,那些流光就像是傷痕一般,隨時間漸漸隱去,轉瞬間,卻又多了很多痕跡.
難聽至極的摩擦聲與恐怖至極的撞擊聲,回蕩在南客的耳邊.
她盯著徐有容,神情木然,呆滯的眼神漸漸變得鋒利起來.
忽然間,她閉上眼睛,帶著幾絲瘋狂意味,大喊了一聲!
"啊!"
伴著這聲吶喊,她身周的劍光變得更加明亮,劍勢陡然再漲三分!
啪啪啪啪一陣亂響,她的身影驟然一虛,然後再實,便從自己的劍屏里穿了出來,一劍直刺徐有容!
她竟是不顧漫天箭雨,將全身修為凝作一劍,便要斬徐有容于劍下!
就算她這一劍斬實,那些流光般的箭,也必然會刺進她的身體,這場戰斗,竟如此之快便來到了最凶險的時刻!
彈琴老者神情驟變,霍然從琴畔站起身來.
以魔族公主之尊,舍生忘死的一劍,該有如何強大的威力?
南客的這一道劍,有兩道清光.
兩道劍光相交,斬向徐有容的面門!
彈琴老者臉色微白,震撼喊道:"南十字劍!"
……
……
在人類的世界里看不到魔族的月亮.
在魔域里,能夠看到人類頭頂的星空,但因為位置或者別的什麼的緣故,魔族眼中的星空並不是滿天繁星,而是兩條像銀河一般的星帶.
那兩條星河在夜空里相交,就像一個十字.
相對雪老城,星空在南方,所以魔族稱之為南十字.
南客這時候斬向徐有容的這一劍,分作兩道星光,正是在魔域極為著名的南十字劍.
彈琴老者更知道,南客殿下的那把長劍,便是著名的南十字劍.
一劍乃劍法,一劍乃劍身.
南客,用南十字劍施南十字劍!
強大的劍意破空而起,尚未來到徐有容的身前,只聽得極遠處的夜空里,響起無數聲細碎的破裂聲!
彈琴老者微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痛楚,身體搖晃.
那是虛境破碎的聲音.
緊接著,暮峪腳下遙遠的草原深處,那團奇異的懸光也開始閃耀起來,投向此間的光線有些輕微的變形,那證明了空間正在扭曲.
南客的這一劍……已經達到了周園規則允許的峰值,甚至已經快越過那道界線!
……
……
十余道箭化作的流光,在夜色里高速穿刺,以至于肉眼望去,仿佛一片磅礴的箭雨.
南客解開月環,將劍屏化為一劍,便等于把自己坦露在了這片恐怖的箭雨之中.
如果徐有容能夠接下她這道恐怖的南十字劍,那麼接下來,便輪到南客面臨極大的危險.
問題在于,這道南十字劍的威力如此恐怖,南客手中的南十字劍亦是魔域威名赫赫的兵器,如果在人類世界里,完全有資格排進百器榜中.
徐有容的手中只有一把木弓,如何能夠接得住?
一聲琴音,原來弦斷.
弓弦從尾部斷開,像花蕊一般卷曲而起,落在了徐有容的手腕上.
她握著弓身插進身前的崖石里.
啪的一聲悶響,崖石驟碎,長弓入地,迎夜風而飄搖,仿佛變成一株樹.
轟的一聲巨響!
威力無比恐怖的南十字劍,斬在了長弓之上!
這把弓很長,所以感覺並不是太結實,而且明顯是木制的,然而卻擋住了這道劍!
只有光滑崖石的峰頂,這株樹必然是孤單的,就像先前她在山道上看見的那株樹.
山道是幻境,她看見的那株樹,本就是她想看見的樹.
她當時在山道上看到的那株樹是梧桐樹.
此時這把長弓,同樣是梧桐.
這把弓,本就是百器榜上的神兵!
梧桐,聖女峰的強大法器,在百器榜中,排名三十一和三十二!
為什麼一件法器有兩個排名?因為梧桐並不是一件法器,而是兩件.
在夜空里呼嘯攻擊的的那些箭,便是梧桐樹飄落的葉,名為梧箭.
此時她手中握著的長弓,便是梧桐樹堅挺的樹干,名為孤桐.
梧箭與孤桐.
吾的劍,孤的桐.
這是一件王者之器,非聖人或帝王,不能用之.
但徐有容可以用,甚至只有她,才有能力把這件法器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就像為什麼在山道上,她看見的那株孤伶伶的樹是梧桐一個道理.
她是鳳凰,棲于梧桐.
她是天生的王者.
清光如海浪砸上礁石一般散開,四處飛濺.
兩道強大氣息的沖撞,照亮了暮峪的峰頂,也照亮了她們彼此的眼睛.
徐有容看著南客,神情甯靜,不言而自強大.
孤桐擋住了南十字劍,梧箭何在?
夜色中破空之聲大作,無數箭雨向南客落下.
南客的劍,與徐有容的長弓對抗著,如何避開這片箭雨?就像先前說過的那樣,她未能一劍結束這場戰斗,便輪到她面對絕對的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畫面出現了.
南客握著劍柄的雙手交錯分開,一劍敵住徐有容的長弓,另一手揮劍而出,劍屏再生,將那十余枝梧箭盡數格開!
南十字劍,原來是兩把劍!
就像梧桐是兩件法器一樣!
……
……
暮峪峰頂,今夜流光溢彩,清鳴不斷.
這是一場難以想象的戰斗,要論激烈程度,肯定比不上周園外那場百年難遇的驚天伏殺之局,卻更加令人癡迷.
就像傳聞中那樣,無論修為境界還是心志,她們都極為相近,就連兵器與法門,竟也如此相似.就像想象中那樣,她們終于相遇,然後戰斗,鳳凰與孔雀,梧桐與南十字劍,誰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如果有命運,那麼她們就是宿命的對手,任何看到今夜這場戰斗的人,都會堅信不疑.
如果這場戰斗沒有人看到,那會是整個大陸的遺憾.
好在,這場戰斗有位旁觀者.
彈琴老者臉上的每根皺紋都在抒發著震撼與贊美.
不止是對南客的,也是對徐有容的.
他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血脈天賦與戰斗能力.
更不要說她們還如此的年輕.
梧箭遇著劍屏,南十字劍遇著孤桐,現在懸崖上的戰局再次進入僵持階段,就要看誰能夠撐到最後.
彈琴老者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贊美著站起身來.
公平的戰斗?就像魔族從來不相信人類的眼淚一樣,那是很虛偽的詞彙,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南客此時看了他一眼,雖然只是余光,依然寒冷勝雪.
魔族從來不信奉什麼公平正義,但她信奉驕傲.
于是,彈琴老者收回了腳步.
暮峪峰頂始終明亮一片,那來自于箭與劍的摩擦帶出的火花,來自于劍與弓之間的氣息對撞形成的流光.
在火花與流光之間,徐有容普通清秀的臉上,光澤越來越亮,越來越平靜,那代表著自信.
一道堂堂正正的氣息,從她的白色祭服上散發出來,無比光明.
南客的眼神依然有些呆,卻越來越厲,因為越來越專注,越來越寒冷.
忽然間,她的唇間迸出一道清嘯!
那聲音有些稚嫩,卻無比驕傲,象征著不羈與高傲.
那是一只在沼澤深處獨自靜立的孔雀,看著向遠方飛去的百鳥投以輕蔑的一眼.
無聲無息間,一道鮮血從她的雙手間流出來,塗滿了南十字劍的劍柄!
她流出來的血,不是紅色的,因為她不是人類,但也不是普通魔族血液的綠色,她的血異彩紛呈,斑瀾無比!
這血不惡心,相反有一種很妖異的美麗.
那道血仿佛很冷,就像是流動的冰一般,緩緩地覆蓋了南客的手與劍柄,然後開始燃燒,然而那火焰竟似乎也是冷的!
冰一般的火苗,在南十字劍上猛烈地燃燒起來!
只是瞬間,梧桐弓身上便覆上了一層冰雪,片刻後,竟是生出了數道冰刺!
弓身與崖面相連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起來,帶出了數道裂縫,竟似乎有承受不住的跡象!
這就是越鳥的真血嗎?徐有容默然想著.
然後,她的眉尖微微皺起.
不是警惕不安,更不是恐懼,而是提前開始怕痛.
流血,真的有些痛.
她不喜歡痛,所以她不喜歡這種戰斗方式.
但南客既然已經向她發出了邀請,她沒有辦法拒絕,因為她更不喜歡失敗和死亡.
因為痛楚,她的眉尖蹙的越來越緊,看著有些可憐,她的眼睛卻越來越亮,神情越來越平靜.
一道鮮血從她指間緩緩流出,淌到她緊握著的弓身上.
那道血是紅色的,因為她是人類,然而與夜風接觸一瞬後,那血便變成了金色.
那血仿佛是流動的黃金,無比莊嚴,無比聖潔,里面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能量與溫度.
梧桐長弓,就這樣燃燒了起來.
那些冰霜與雪刺,瞬間淨化成青煙.
……
……
(這兩天都是四千字,因為劇情斷在這里要比三千漂亮合適,嗯,那麼問題就來了,沒有存稿怎麼辦……明天就要飛深圳了,清晨六點多出來,希望晚上六點多能到酒店,中國就是這麼大,我們這些東北居民就是這麼任性!我先去寫點,後幾天的更新情況隨時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