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豔陽天

(有讀者說昨天那章是不是為了配合電視劇情節,當然不是.我對小說情節的設計與選擇,不會受到任何改編的影響,我怎麼寫完全基于想怎麼寫,我覺得怎樣很酷就會怎麼寫,大家往下看就知道了,我寫的真的很贊啊.)

……

……

莫雨,婁陽王,太傅白英,大臣與侍衛們駭然回首望去.

相王與林老公公神情驟變,就連曹云平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疑的表情.

沒有人注意到,第二層有個清秀的小太監也望了過去.

婁陽王呆呆地放下手臂.

那抹明黃終于出現在了眾人之前.

大周皇帝余人.

"陛下!"

數聲喊聲響起.

余人靜靜看著下方的林老公公.

林老公公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發熱,不是身體,而是臉,為什麼?

"讓太監宮女躲起來的,不是你的干兒子,是朕下的旨意."

余人的神情溫和而平靜,發音也越來越正常:"刀槍無眼,國朝大事與他們無關,何必讓他們因此受傷,甚至死去?"

林老公公沉默片刻,說道:"陛下實乃仁君."

余人說道:"老師與你都要我做仁君,但如果朕被亂臣賊子用百姓的性命威脅退位,那便不是仁君而是昏君了."

他的話語越來越順,直至與正常人沒有太什麼區別,只是聲音還是稍微有些沙啞.

沒有誰注意到他與林老公公說了些什麼,因為眾人都震驚于他說話本身.

陛下原來不是啞巴,可以說話?那為何他平時從來不說?就連服侍了他十余年的林老公公都不知道.

如果說這是什麼隱藏的手段倒也罷了,可就是說話而已,變成秘密又有什麼用處?

迎著數十道震驚的視線,余人知道眾人在想什麼,他本來不想回答,但想了想還是給出了答案.

"我不會撒謊,所以小時候離開京都的時候,師父讓我不要說話,後來我就習慣了不說話."

"在西甯鎮生活,與師父,師弟之間有時候連手勢也不需要比,一個眼神就知道想做什麼,就更不需要說話了."

"後來到了京都,做了皇帝,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批閱奏章,用筆寫就好,也不需要說話."

"就連朝會我發現也是只聽不說最好,因為這樣省事,而且清靜."

"既然不需要說話,那我為什麼要說話呢?"

……

……

沒有需要,自然不用去做.

沒有人會全無道理地繞著大陸跑十幾圈,無數次穿越草原雪山與四季,除非他的妻子在某個深夜悄悄地離開.

相王說道:"原來陛下是在裝聾作啞."

余人說道:"是的,我看過太宗皇帝的所有記載,還看過一些前朝明君,我發現他們都很擅長裝聾作啞."

相王聞言若有所思,然後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果然非同尋常,好在只是隱瞞了會說話的事."


余人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來得及,終究今天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反應難免會慢些.

"以後我也會學著裝聾作啞."

相王接著說道:"但請先寫退位詔書吧,這件事情不需要開口,只需要用筆,陛下應該很熟悉."

余人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相王歎了口氣,說道:"那就只好抱歉了."

這時候,站在第二層金欄後的那名小太監,忽然走了出來,摘掉了自己的帽子.

她看著相王說道:"王爺,你確定自己堅持要這麼做嗎?"

瀑布般的黑發傾瀉而下,如畫般的眉眼美麗動人,殿里群臣有很多老人,很快便認出了少女的身份.

"殿下!公主殿下!"

眾人震驚地想著,落落忽然出現在大周皇宮里,難道說她代表了妖族的態度?

那麼這時候與叛軍一道圍攻皇宮的平北營又是怎麼回事?

看著落落,相王怔了怔,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曹云平也笑了起來,神情溫和說道:"殿下,不要再胡鬧了."

這種長輩對晚輩的態度,至少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時刻.

落落挑眉說道:"我進宮之前已經收服平北營,軒轅破這時候在國教學院,為的就是要阻止你們."

曹云平微笑說道:"如果道尊與陳長生帶兵南歸,你與軒轅破便是伏兵,因為白帝會現身擊敗我與王爺,成為挽救大周的恩人,如果道尊沒有回來,這就說明他放棄了皇帝陛下,白帝便不會出現,那你們做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

落落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臉有些發白.

所有一切都在白帝的掌握之中,不然她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逃離白帝城,軒轅破又如何能夠藏在平北營里這麼長時間.

相王與曹云平並不知道她與軒轅破的存在.

但她與軒轅破只是棋子,或者戲子,按照白帝的想法行走,不停改變自己扮演的角色.

直到現在白帝還沒有出現,那麼說明他決定履行與相王之間的約定.

這也就意味著,如曹云平所言,落落與軒轅破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意義.

落落忽然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情.

牧酒詩與大西洲皇子死在了海上.

落落一直以為這是商行舟的安排,現在看來只怕還是與父皇有關.

知道白帝與相王的盟約後,她第一時間通知了陳長生,然後日夜兼程八萬里路至京都,想要幫些忙.

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忽然看到那個無趣的真相,所有的疲憊盡數湧來,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頭,扶住了她.

那只手穩定而寬厚,隔著衣裳也能感覺到溫暖.

落落醒過神來,讓到一旁.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似乎先生吩咐過什麼,但她忘了.

就像是莫雨,婁陽王,太傅白英,諸位大臣以及侍衛們接下來做的事情一樣.

人群如潮水一般分開,余人走了下來.

他的速度很慢,因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只腳是跛的.


走的再慢,只要肯走,便總能走到彼岸.

無論是西甯鎮的小溪還是智慧的河流,或是地面由金磚砌成的江海圖案.

余人走到相王的身前,停下腳步.

相王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里看他.

不能視物的那只眼睛,缺了半截的耳垂,微微向左偏的肩膀,在他的視野里漸漸消失.

最後,只剩下那張干淨的臉.

相王的眼里出現一抹惘然的情緒,又有些疑惑,接著轉為震驚,最後卻變成了有趣.

他一掌拍向余人的頭頂.

這一掌柔若無骨,仿佛無形的烈陽之焰,帶著無比恐怖的氣息.

驚唿聲響起,侍衛們終于醒過神來,不懼生死地向那邊沖去,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替陛下擋住這一掌.

忽然,一道強大的氣浪生出,仿佛真實的潮水,裹著那些侍衛撞到了台階上.

金欄碎裂,煙塵微作.

……

……

據事後調查,沒有幾個人看到了當時的那幕畫面.

光線太強,如果不趕緊閉上眼睛一定會被刺瞎.

就算是莫雨,落落等擁有極高境界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幕極模煳的畫面.

一片明亮的光幕出現在大殿中央,與之相比,夜明珠散發的光毫就像是野草燒成的灰.

光幕里隱隱可見兩道身影,其中一個稍微胖些,應該是相王,另一個自然是余人.

兩只手掌在空中相遇.

那片光幕便開始于他們雙手相遇的地方.

那里有一輪太陽.

……

……

夜空里的陰云,被盡數驅散.

剛剛顯露出來的繁星,下一刻便被掩沒不見.

無數光線從皇城里射向天空.

京都仿佛回到了白晝.

天書陵里觀碑的學子驚愕地回頭望去,夜林里的松鼠醒了過來,不停地跳躍著.

離宮里,嚴陣以待的國教騎兵紛紛推開面甲,向夜空望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太陽.

中山王正在太平道集結騎兵,准備沖進皇宮去救駕.

當夜空忽然明亮起來,他抬頭望去,便再也無法收回視線.

他眯著眼睛,看了很長時間,直到那輪太陽漸漸消失.


"啊,多美麗的太陽啊……"

中山王很是感慨,揮手示意下屬取消夜襲皇宮的計劃.

他翻身下馬,去洗了個澡,然後讓小廚房做了碗炸醬面,加了半勺野小蒜,香香地吃了起來.

看著這幕畫面,那位美貌的姬妾忍不住生出與白天死去的那位謀士相同的想法,這面就這麼好吃嗎?

當然,她要比那位謀士聰明很多,話出口的時候就變成了:"我們不救陛下了?"

中山王吃著面,有些含煳不清地說了兩句話.

那名姬妾聽出來王爺說的第一句話是陛下用不著我們救,我們都是白癡.

然後她認真地回想了一番才確認第二句話是明天會是一個豔陽天.

……

……

"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了,父皇的眼睛還沒事,你知道的,噢,你不知道,以前那邊是間書房.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聽到功法口訣,我當時覺得這功法好厲害,太陽那麼熱,那麼亮,怎麼就能放進我的身體里呢?"

相王說道:"父皇說我想錯了,那個太陽只有離開我們身體的時候才會變成真正的太陽,我心想那也很厲害啊!為了看到那個太陽,我不停修行,但直到我成了皇族里境界最高的那一個也沒有看到,就連十年前越過那道門檻之後,我還是沒有看到那個太陽,所以這幾年我經常在想,難道當初父皇是在逗我玩?"

余人說道:"不是的."

相王看著他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是真的,父皇他沒有騙我."

余人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相王說道:"如此強大的焚日訣,太宗皇帝當年也不過如此吧?"

余人說道:"我不知道."

相王感慨說道:"陛下形殘神全,實乃道門之光,亦是陳氏之光."

這是最真誠的贊美.

但他還是有些不解.

"陛下為何要隱瞞自己的境界修為呢?"

相王有些苦澀說道:"如果早知如此,我們哪里會想著造反呢?"

余人帶著歉意說道:"沒有人問過……而且,我也沒有用這些的機會."

相王聞言微怔,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是先前說的那個道理.

余人能夠說話,但他不說.

他能讓京都的夜空多出一個太陽,但他不做.

因為他不想,而且沒有這方面的需要.

這就是順心意.

"陛下不愧是父皇與母後的親生兒子."

相王終于釋然,只是難免還有些遺憾.

"為什麼我就不是母後親生的呢?"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體里散出無數道光線,碎成最細微的晶粒,然後被夜風拂走,無跡無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