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上了汽車,讓副官去城郊的跑馬場.
那里停著司行霈的飛機.
司行霈這次去河北,是開著卡車走的,飛機還在太原府.
顧輕舟對副官道"送我上了飛機後,你立馬去河北找師座,告訴他,夫人去世了,讓他回岳城."
副官吃驚,複述反問"夫人去世了?"
顧輕舟也不知詳情.
她接到的電報,還是從南京的總司令部發出來的,估計司督軍是接到了消息,一邊給他們發報一邊回去,此事確定無疑了.
如何去世的,小小電文里說不清楚.
"太太,您要不要先去河北找師座?"副官提醒顧輕舟,"屬下知道師座的位置,臨時尋一塊空地就能停下飛機."
顧輕舟是急糊塗了.
她之所以如此擔憂,因為她還不知此事的性質.
一聽到司夫人死了,她首先是想到自己的丈夫是否犯嫌疑,再次是想到司督軍如何是好.
兩件事在心中激蕩,她有點失了方寸.
"那就先去河北."顧輕舟道.
飛機幾個小時後就到了河北的一處重鎮,找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當時就在一處小軍頭的司令部里.
司夫人去世的消息,令他也深感意外.
他先花了半個小時,把公務交給自己信任的屬下,以及葉督軍的親衛,這才急匆匆跟顧輕舟上了飛機.
坐穩之後,顧輕舟問他"之前有過消息嗎?"
"我答應放過她,就不會再留人手去監視她."司行霈道,"我也是挺意外的."
顧輕舟道"督軍讓咱們回去奔喪"
司行霈道"無妨,哪怕她死得蹊蹺,也跟咱們沒關系.如今她只有瓊枝,瓊枝能鬧什麼大事?"
對于司夫人的死,司行霈無動于衷,幾乎談不上欣慰.
顧輕舟思緒不甯.
司行霈見她縮著脖子,似懼寒般的,不免道"你擔心什麼呢?"
"擔心督軍."顧輕舟道,"督軍遭受的這些,真像是塌了天."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腦袋"督軍是軍人,他見慣了生死,早已有了這些生離死別的打算,他能挺過來."
說罷,用力將她摟在懷里.
他這幾天很忙,正在聯絡一些小軍頭,奔波起來連澡也沒洗,軍裝又髒又亂的,他就放開了顧輕舟.
飛機上還有他的軍服.
他找出一套嶄新的,去旁邊換上了.
在滿地金燦燦的陽光的午後,飛機降落岳城.
跑馬場是司行霈的,專門等待著他.
顧輕舟和司行霈下了飛機,跑馬場就准備好了汽車.
司行霈開了汽車,車子一路回到了督軍府.
督軍府尚未發喪,因為夫人還在醫院沒接回來,也沒有入殮,督軍和司瓊枝都在醫院.
家里是五姨太主事.
五姨太瞧見了司行霈,表情略微變了下,半晌才言語,眼眶微紅道"少帥回來了?"
"怎麼回事?"司行霈問她.
五姨太正要解釋,司夫人的遺體已經被接了回來.
顧輕舟和司行霈急忙出門,立在台階上.
副官抬了擔架,把司夫人的遺體抬入了大堂里.
之所以等到現在,不是因為旁的,而是瓊枝前些日子去了廣州的醫院實習和考察,為期兩個月.
接到通知時,要等司瓊枝回來,故而等到了現在.
"阿爸."顧輕舟上前,低聲喊了句.
司督軍頷首,腳步略微發虛,很是憔悴.
司瓊枝哭得眼睛紅腫.
顧輕舟和司行霈回來了,司瓊枝也到了,司夫人的遺體被接回.
家里准備好了棺木,于是有人給司夫人整理遺容.
顧輕舟親眼看著她入殮.
放入棺木時,眾人瞻仰她,她被收拾過的面容平靜又慈祥.
在她活著的時候,顧輕舟從未見過她如此親切的神態,心中莫名一澀,眼眶發熱.
司瓊枝哭得特別厲害,五姨太緊緊抱住了她.
棺蓋合上,正式發喪,已經是黃昏了.
顧輕舟和司瓊枝披麻戴孝,在靈前燒紙,司行霈則出去報喪了.
司督軍坐在旁邊.
司瓊枝一直哭.
顧輕舟燒了片刻,就走到了司督軍身邊"阿爸,您節哀."
剛剛去報喪,此刻還沒有吊喪的人,靈堂都是司家的副官傭人和姨太太們.
司督軍沉默坐在那里,背好像挺不直了.
顧輕舟心中酸澀.
聽到了顧輕舟的話,他只是再次點點頭,一直沒開口.
他不敢開口,怕那聲哭泣隨之傾瀉出來,控制不住.
"阿爸,夫人是怎麼了?"顧輕舟又問.
司督軍擺擺手.
他不想回答.
顧輕舟就不好再問了,依舊跪到了靈前.
"生病."一旁抽噎的司瓊枝,卻是開口了,回答了顧輕舟的問題.
她沒有憤怒和怨氣,只有無盡的悲傷.
她一邊哭,一邊道"回到岳城之後,姆媽就天天生病,後吐血不止,就住到了醫院.
她吃不下飯,就靠輸液養著,精神一陣好一陣差.讓她去南京她死活不肯,說不想見到阿爸了.
醫生很擔心她,我也很擔心她,可是沒想到這麼快."
說到這里,司瓊枝泣不成聲.
顧輕舟沒想到,她願意和自己說這些話,更沒有想到她不拉扯,把司夫人的死怪到自己頭上.
雖然上次見面時,司瓊枝就改變了很多.但她如此清楚明白,顧輕舟仍是很驚訝.
一時間,她不知該不該安慰司瓊枝.
司瓊枝哭過之後,抹了眼淚繼續燒紙.
"瓊枝,你也節哀"顧輕舟安慰她,雖然語氣單薄.
司瓊枝從喉嚨里嗯了聲,繼續燒紙.
司行霈晚上九點多回來,親戚朋友已經都知道了司夫人的死訊.
外地的親戚,則是派了副官去通知.
司瓊枝已經被傭人攙扶著,下去喝點水了.
有傭人接替了司瓊枝.
司行霈上了一炷香,就拉顧輕舟道"跪了半天了,去吃點東西."
司督軍還坐著,司行霈問他"督軍,您可要吃些東西?靈堂暫時交給副官們照看."
司督軍道"你們都去吧,今晚我給夫人守靈."
顧輕舟還想要說什麼,司行霈已經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拖了出來.
她跪久了,膝蓋酸痛難當,走路不方便,司行霈就放慢了腳步,道"不用那麼孝順,看得過去就行了."
他的話是不中聽的.
顧輕舟想了想,他能上一炷香已經是極限了,就不再說什麼了.
"司行霈,我怎麼辦?"顧輕舟道.
"什麼你怎麼辦?"司行霈沒明白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