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道"捉鳥."
江南十里不同音,到處都有各種方言和俚語,故而司行霈對顧輕舟說的趣事不太了解.
"什麼叫捉鳥?"司行霈問.
顧輕舟道"就是在一處空地上,支撐起大網,然後等鳥兒來吃食時將它們逮捕住."
司行霈這時候才明白,所謂的捉鳥,就是字面意思.
他略感咋舌.
勾了勾顧輕舟的下巴,他問"你小時候過得這樣無聊嗎?捉鳥也算趣事?"
顧輕舟翻臉"我很喜歡."
司行霈道"我沒有捉過.不過,用槍打鳥,我倒是可以."
他想到這里,心思就轉動了,"我們去打獵?"
"誰要打獵?"顧輕舟把銀勺擱在碗里,一臉不悅,"真不去捉鳥?"
"去,怎麼不去?"司行霈毫無原則妥協了.
他喊了副官進來.
他讓副官去准備兩杆長槍,以及一面大網.
大漁網放在車子的後備箱,長槍放在後座,顧輕舟和司行霈就出發了.
"帶槍作甚?"顧輕舟問.
司行霈是怕捉不到,令顧輕舟傷心,還不如帶上長槍,到時候打幾只哄她高興.
這話,他藏著沒說,只是道"防身,我們是要去郊外."
顧輕舟了然.
既然是要捉鳥,就要往城郊的樹林里走.
車子開出城,官道就有柏油路變成了石子路,顛簸得厲害.
司行霈手握方向盤,一邊看路一邊問話"捕鳥的樂趣在哪里?"
顧輕舟沉吟"小時候我也去摘過蓮蓬,還有其他的,反正挺好玩,不過總記得捕捉鳥雀."
"冬天嗎?"司行霈問.
"不是,我們那次去,是五六月天,就像現在這個時節.在河灘的空地上,撒下谷子,一直等到下午的時候,鳥兒就下來."顧輕舟道.
她又告訴司行霈,"他們總不愛帶我玩,那次還是我偷偷跟著去的."
司行霈看了眼她.
和鄉下的女孩子相比,她更加白皙紅潤,不可能沒有男孩子喜歡她的.
"怎麼會不帶你玩?"司行霈問.
提到這個,顧輕舟略微尷尬"我乳娘管得嚴,我師父也管得嚴.每次男孩子對我示好,我乳娘就要找到人家家里去.
鄉下的人家,都不願意得罪我們,因為我乳娘有錢,師父又有醫術.鄉下常會有點災禍,少不得借點現錢,都要靠我乳娘;一旦不舒服了,又要靠我師父治病."
司行霈就懂了.
她在鄉下,人家還是把她當"城里顧家的大小姐",從而和她隔膜開來.再加上她乳娘的直白,一般人家都不敢高攀.
誰家都要面子,被她乳娘找上門去很難堪,索性不准自家小子招惹顧輕舟.
"他們抓了好多的鳥,用泥巴裹上烤了吃,吃完了就跳到河里去游泳."顧輕舟道,"我分了一只鳥,可鮮嫩了."
司行霈問"你童年記憶里的玩樂,就這麼一件事?"
顧輕舟嗯了聲"唉,就這件比較清晰,而且好玩.你不在家時,我胡思亂想,就想到了."
司行霈立馬打起了精神,道"那你等著,回頭我替你抓上百只,咱們拿回來燉湯紅燒,做出十幾種的菜來."
顧輕舟眉開眼笑,不停的點頭.
她很滿足.
有個男人可以陪著她幼稚,對她而言是彌足珍貴的.
顧輕舟並非頑童,只是念頭一起,就無法克制.
她心中一愉快,人的智商就好像喂了狗,故而她問出一些不知所謂的問題,比如"司行霈,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這樣的問題,司行霈也會認真回答"你是我的,我不得好好養嗎?養廢了誰換給我?"
顧輕舟就作勢要打他.
然後她也問,"你希望我怎麼親切稱呼你?"
司行霈道"霈哥哥."
明明是初夏時節,顧輕舟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除了這個呢?"顧輕舟又問.
司行霈道"哈尼."
她忍了不適,再問"還有沒?"
"阿霈哥."司行霈道.
顧輕舟徹底敗下陣來,低聲道"算了,並不是每個夫妻都需要昵稱對方,我還是保持原樣吧."
司行霈不解道"你為何想要昵稱我?這原本就很肉麻.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把姓去了不就可以嗎?"
顧輕舟試了試,說不出口.
最終,她還是保持了原樣,叫他"司行霈".
單單這三個字,對她來說是不同尋常的,也有綺麗,只是外人覺得生疏罷了.
到了郊區的河灘,司行霈支撐了大網,然後和顧輕舟坐在樹下.
車里帶了下午茶.
司行霈拿出一塊大的氈毯,鋪在地上,然後又拿出食盒,將蛋糕,巧克力,餅干和幾樣干果,一壺涼了的咖啡,全整齊擺好.
顧輕舟目瞪口呆"什麼時候准備的?"
"我叫人去買大網的時候,隨口讓傭人准備好吃喝的,他們就做好了."司行霈道.
顧輕舟坐在地上,陽光從樹梢照進來,暖融融的光圈撒了她滿身.
這個時間點,鳥兒尚未饑餓,不會到這里覓食,大網下空空蕩蕩的.
顧輕舟和司行霈坐著,就像是出來踏青.
昨晚他回來就胡鬧,導致顧輕舟都沒問他的正經事.
"這次去了趟河北,收獲如何?"顧輕舟問.
"一旦戰事起,河北的小軍頭們都會站在葉督軍這邊.我這次去,看似是和他們做交易辦工廠,實則是將他們所有的防線全跑了一遍."司行霈道.
顧輕舟哦了聲.
司行霈又說"一旦有事,控制河北不難."
"他們不是常打仗嗎?"顧輕舟又問.
司行霈點點頭"打呢,我去的時候,就遭遇了兩次戰火."
顧輕舟就不想再說什麼了.
她又問司行霈"你有沒有打算去南京?我看督軍是力不從心了."
司行霈道"政治上的事,督軍更加擅長.他需得有點事做,要不然他才是真要垮了."
顧輕舟哦了聲,不再言語了.
下午四點半左右,有兩只鳥兒到了顧輕舟的網下,開始啄食.
有了這只鳥領頭,不過二十分鍾,就陸陸續續來了上百只鳥.
司行霈立馬去拉下大網,鳥兒四散,飛掉了大部分,網住了小部分.
顧輕舟大喜,急匆匆跑上前,和司行霈一起把網收緊.
她看了眼網里的鳥,對司行霈道"約莫有二三十只."
"全鳥宴是做不成了,回去烤了吃還差不多."司行霈笑道.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枯燥,司行霈卻故意問顧輕舟"好玩嗎?"
不成想,顧輕舟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喜悅道"可好玩了."
"真是傻."司行霈慈祥看著她,這個瞬間又感覺她像自己的孩子了.
他這一輩子,只要是活著,就得既當丈夫又當爹,照顧她疼愛她,將她視為心尖寶,也要把她看作掌上珠.
丈夫能給她的,他都要給她;父親能給的,他也要給她.遇到了她,這就成了司行霈的使命.
看著她歡喜雀躍的樣子,司行霈感覺自己做爹和做丈夫都成功了,頓時就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