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這是你逼我的

賈蓉在棲霞觀里等了兩三個時辰,等得焦躁不安時,等到寶珠來回話:奶奶今天來了月事,身體不舒服,不能下山.

賈蓉無法,下山回佟家村見賈珍.

山村之中,入夜寂靜.佟家村正中位置的青瓦院落中點著燈.

賈珍坐在小廳中的椅子上,聽賈蓉說完,寒著臉,訓斥道:"沒用的東西.我這個兒媳婦,這麼個模樣,這麼個性情,打著燈籠也沒地方找去.

偏偏她和你慪氣,躲到道觀里躲清靜.我現在親自來,要你去接你媳婦回家,好好待她,你都做不到,可見你的心思.你也別支吾我.少不得要你領一頓馱水棒去."

賈蓉給唬的腿發軟.

"蠢貨!我過幾日再來."賈珍丟下一句話,拂袖出了小廳.興沖沖的而來,敗興而去.只是,棲霞觀是皇家道觀,他是不會去鬧事的.否則,寶珠那個小賤婢,膽敢騙他,看他要怎麼炮制她.

片刻後,賈珍的馬車離開佟家村,緩緩的消失在夜色中.

賈蓉抹著汗,長出口氣,看向遠處黑黝黝只見個輪廓的香山,心情無比的複雜.

….



谷雨之後,春天將盡.四月初,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籠罩在天地間.東莊鎮上,繁華的商貿,街面停止.人們都在家中,店中避雨.豆大的雨滴下的如同水簾.雷聲陣陣.一名少年穿著白色的直裰,撐著油紙傘,緩步從街面上走過來,神情沉靜.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午後時分,書生食府酒樓的生意並不忙,在櫃台後算賬的掌櫃到門口迎著白衫少年,"賈副使,這麼大雨還出來啊?有事情,你吩咐一聲,我們給你送過去."

"沒事.來見個客人.你忙你的."賈環將傘放在門口的架子上,抖抖身上的雨水.門口的客套,寒暄在雨聲中微不足道.說過話,賈環在伙計的帶領下,到二樓東面臨街的包間中.包間中坐著一名老者站起來.

老者是甯國府的都總管賴升,四五十歲的模樣,穿著一身藍色綢緞長衫,做管家裝束,說道:"見過三爺,我奉大爺的令過來和三爺談一樁生意.打擾三爺讀書,實在是罪過.請三爺恕罪."

賈環面無表情的看賴升一眼,走到八仙桌前,"坐."

賴升口中的大爺就是賈珍.秦可卿的貼身丫鬟寶珠現在就在他北前坊的院子中.寶珠見他的面,就跪在地上磕頭,額頭上磕出血跡來,直哭著說:"求三爺救救我們奶奶."

賴升並不在意賈環的情緒,笑了笑,坐下來,叫店里的伙計送酒菜進來.

賈環喝著熱茶,並不說話.

賴升在東莊鎮住了有三天.說要和他談生意,煩了晴雯兩回,迫使晴雯送信到潭柘寺中,請他下來處理賴升的事情.他心中猶其不滿.一個管家而已,做事很有一點囂張.而寶珠是今天上午到東莊鎮,找到他家里來.


賴升喝口茶,看著身上淋濕了大半的賈環,笑呵呵的道:"三爺要不要換身衣裳,再和我說話?我不急的."語調有一點點諷刺.

賈環擺擺手,道:"說正事."

寶珠給他說了情況.瑞珠在元宵節前回甯府送禮,當晚被賈珍虐殺.寶珠她也被賈珍用強,差點就被掐死.賈珍想要用賈蓉騙秦可卿出棲霞觀到甯國府的莊子佟家村中住.是寶珠忠心,才免了秦可卿這一遭.她已經是危在旦夕.

賴升放下茶杯,緩緩的笑道:"也好.三爺是個爽快人,我也就直說了.大爺想要磚窯的五成的股子,請三爺開個價."

賈環平靜的看著賴升,"為什麼?"賈珍殺人,利誘,威逼,從這些手段來看,賈珍扒--灰的決心是很大的.大到超乎他的預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之前的想法是有些幼稚的.但保護秦可卿,並不是他的責任,義務.這是秦可卿的丈夫賈蓉的責任.

賴升呵呵笑了兩聲,神情譏誚,說道:"三爺,這是大爺的想法.我們做奴才的並不知道.想必是有緣由.不過,照我說,三爺終究是姓賈,有大爺照拂著,在京城里豈不是過的如魚得水?"

賈環點點頭,神情依舊平靜,"一萬兩白銀,我讓咸亨商行轉讓五成股份."

賈蓉的的確確不能算是一個男人.一個連妻子都不能保護的男人,算什麼男人?人生的大仇:殺父奪妻之仇.賈珍現在要奪他的妻子,他竟然還配合?懦弱,無能,膽小,自私,齷蹉的富貴公子哥兒.

畏懼賈珍的打罵?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吧.問題在于,這位"道友"是他的妻子.這,也能出賣?內心何其的懦弱!意志何其的軟弱!

動動豬腦子好好的想一想.賈珍就他一個兒子,他自己還沒有子嗣,賈珍真敢把他打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賈珍敢讓甯國府的嫡支絕嗣?

賴升笑了幾聲,忽而停止,嗆聲道:"三爺,你在說笑吧?"他有賈珍撐腰,並不怕賈環.

賈環淡然的道:"我是認真的."賈蓉的懦弱,造就賈珍的囂張.賈珍則是造就秦可卿的悲劇.賈珍這只大仲馬,做了多少壞事,看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無需贅敘.實實在在的壞人,壞到流膿.他現在切身感受到的是兩起刑--事案件:一死一強.而且,還要將要制造一起.簡直是喪心病狂,人面獸心.

賴升斷然的道:"這絕無可能.最多200兩銀子.一座磚窯能值多少錢?"

賈環強硬的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200兩銀子就想買咸亨商行的磚窯?知不知道磚窯創造了多少價值,利潤?強賣是吧?他不是賈蓉那種軟蛋,仍由賈珍予取予求.他並不怕賈珍這只大仲馬.

賴升似笑非笑的道:"三爺,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奴才我把話說的那麼明白吧?大爺在京城里交游廣闊,結交達官貴人無數.要給你這東莊鎮添點亂還是很容易的."

賈環眼睛眯了下,盯著賴升.賴升的話,他是信的,賈珍確實有能力搗亂.而東莊鎮是他的核心利益,絕不能退讓."你威脅我?"

賴升口是心非的道:"三爺是主子.奴才哪里敢?"

賈環抿了下嘴唇,"我明白了.你去回珍大爺,我原則上同意出售磚窯五成的股份,但是價格,我要和他面談.你這樣的家養奴才不配和我說話."


狗奴才.

賴升臉上立時青一塊,白一塊.惱怒的盯著賈環.

賈環冷哼了一聲,不理他,拂袖離開書生食府.此時,暴雨如注,電閃雷鳴.賈環撐著雨傘回家,一步一步的踏在水中,濺起水花.心中的情緒爆發.

今天要磚窯的股份,明天呢?是不是日後東莊鎮上只要有賺錢的生意,你也要巧取豪奪?真當我和你那膿包兒子一樣嗎?去你媽的.

賈珍,這是你逼我的!





寶珠給賈環留在家里住下.寶珠的話,遭遇,秦可卿的境況讓他很有觸動,但在去書生食府見賴升之前,賈環心中對是否去救秦可卿其實尚在兩可之間.

他樂于見到秦可卿這個大美女逃出賈珍的魔爪.人性追求真善美.而秦可卿並不是某些紅學家解讀出來的淫--婦.賈珍扒灰,她是被迫的.至于和賈珍產生感情云云,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或許,她的錯誤,在于她太過于美麗,嬌媚.她的遭遇是一曲悲劇.

但賈環不願意為救秦可卿冒巨大的風險,付出很大的代價.他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順口提醒下,順手幫一回,這都沒問題.付出些小代價也可以.但是,現在的問題已經變得很明朗,要救秦可卿就要殺賈珍.

之前,賈環設想的種種,如:讓秦可卿和賈蓉搬出去;他中舉後或許可以庇護她;但這種輕度對抗的設想,在大仲馬賈珍對秦可卿這個尤--物的強烈占有欲面前,變得極其的幼稚,可笑.

殺賈珍,意味這風險,代價.作為第一個理智的成年人,賈環是不會在沒有任何回報的情況下去干這樣的事情.任何心智成熟的人都不會干這樣的事情.秦可卿沒有能力支付"報酬".期待秦大美人以身相許的人,肯定是小說看多了.她是賈蓉的妻子.

所以,賈環在猶豫.

但是,賈珍竟然要賴升來傳話,想要搶奪磚窯的股份,這觸犯到了他的核心利益.東莊鎮的一系列經濟運作,關系到書院,書院同學的利益,關系到賈環自己切身的資產利益.這是他賴以離開賈府的經濟基礎.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既然要搞賈珍,那就搞一把大的.把他搞死搞殘.把一切問題都解決掉.

第二天一早,賈環去了一趟潭柘寺,而後再到咸亨商行的總店,召集都弘,姚緯,柳逸塵等咸亨商行十名核心管理層議事.

七天後,四月初十,幾個回合的口信,書信溝通,賈環和賈珍約定在香山腳下的佟家村見面細談.由賈璉,馮紫英做中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