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章 修身,齊家

賈璉一身錦衣玉袍,二十多歲的年紀,英俊富貴的公子哥.嘴角泛著苦笑.

他覺得他今天是倒黴透頂.好端端的在東府里和賈蓉,尤二姐,尤三姐吃著酒,結果給老太太派人喊回家,命他去把賈環找回來.

這簡直是搞笑!

他雖說是賈環的兄長,但他拗得過賈環?還不是得聽賈環的.那晚他親眼看著賈環進了王府,卻不知道最終是怎麼談的,導致賈環去舉報叔父(王子騰).

這大概是闔府上下最不痛快,急著要賈環解釋的地方吧!

和小厮,林之孝一起等在外頭的胡小四無所謂的看著賈璉走進去.就他的估計,璉二爺在三爺面前占不到優勢.

而錢槐額頭上已經有些冒冷汗.這才多大會功夫,璉二爺就跟著來了.可以想象此刻府中老太太的憤怒.有點像戲文中練下12道金牌啊!

錢槐確實沒有猜錯,此時,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一縷縷的暮色緩緩的籠罩在天地間.

榮國府,賈母上房中,等了賈環快大半個下午的賈母,怒火中燒,情緒已經壓抑到極致.臉陰沉的似乎有水滴下來.可以預見,如果賈環現在在她面前,將會迎來怎樣的風暴?

正廳中,氣氛沉郁.以至于,連鴛鴦都不敢出聲提醒老太太要擺晚飯了.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還沒有賈環回來的消息.賈母花白的眉毛都快要豎起來,眼臉瞪著,冷光四溢,冷聲道:"鴛鴦,派人叫老爺親自去將那個孽畜帶回來."

她已經不想再等了.





天色將晚,萬家燈火.

賈政正在外書房中和清客們一起喝酒,閑談,一名小厮進來,"老爺,老祖宗讓我來傳話,三爺還在外頭喝酒,請老爺去把三爺帶回來.老祖宗說她在里頭不吃飯也要等著."

賈政以為賈環早回來了.對他而言,即便要賈環給一個解釋,有後頭的老太太處理賈環,協調親戚間的事情.他並無需多費心.而聽到說,賈環還在外頭喝酒,老太太不吃飯也要等著.頓時,怒從心起!

賈政將手里的酒杯丟在地上,一聲清脆的響聲,幾百兩銀子的酒杯就此報銷,怒聲道:"孽子…,來人,備車.把繩子帶上.他還反了!帶不回來,就捆回來."

看著賈政一疊聲的吩咐,暴怒的大踏步走出去.程日興等清客面面相覷,這什麼情況?





賈璉走進來的時候,雅間中的眾人都注意到了.公孫亮,羅君子等人因住在望月居,都認得賈璉.

賈璉苦笑著拱手道:"環兄弟…"

賈環神色淡淡的打斷賈璉的話,"璉二哥先等著吧!"

左都禦史殷鵬輕哼一聲,不滿的皺眉.正是掃興.他年紀約五十多歲,一身淡青色的便服,身量中等,眼睛有神.

這時,賈環也看到進來兩名陌生的中年文士.他並不認識廟堂之高的大佬,九卿之一的左都禦史.也不認識國子監祭酒.這年頭可沒有電視機,可以時時看到領導的臉.

不過,賈環在商場上厮混,看人還是能看幾分.見兩人氣度不凡,應該不是路人甲路人乙.

給賈環看見,殷鵬開口道:"賈子玉可還有詩?"


賈環微微一笑,看著殷鵬,答道:"有酒自然有詩.閣下想必就是三元酒樓的東主."說著,指指小二手上的酒瓶,只有五瓶紅酒,"酒不夠了!"

殷鵬心生好感,爽朗的大笑,"好!好!痛快!"換過身邊的一名長隨,道:"回去把酒窖里我珍藏的,剩下的五瓶西洋葡萄酒酒拿來."說著,對賈環做個手勢,"請!"

這時,也沒有人提醒賈環,殷鵬,胡意兩人的身份.都想看看他的極限,竟然還能寫詩.今天這一幕傳出去,必定將是詩壇上的盛事.有左都禦史,國子監祭酒見證,分量可就大不相同.

左都禦史殷鵬再添五瓶酒,加上起來,賈環要寫十首詩.還差三首詩!

賈環笑一笑,接過重新滿上的酒杯,提筆揮毫,第八首:"超然台上望江南:試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

接著,第九首:"詠寒菊: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將金蕊泛流霞.欲知卻老延齡藥,百草摧時始起花."

再來,第十首:"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台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

"好!"

"好!"

一連三首詩,有名句如: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如:春--宵一刻值千金.又有最後一首以其清新,細致的筆法描摹春夜里迷人的景色.寫花香,寫月色,寫高樓里傳出的幽幽細吟的歌樂聲.詞藻清麗,別有意趣.

眾人轟然叫好!不吝溢美之詞.古人說:李白斗酒詩百篇.今有皇周賈子玉,兩杯葡萄酒,十首七絕句.

左都禦史殷鵬看著書桌前一手持杯,一手持筆的少年,心中歎服,道:"快哉!如此詩才,名不虛傳.果然是: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國子監祭酒胡意感慨道:"今日所見,實平生一大奇事,快事!"日後,胡意將今天的所見所聞寫入他的筆記之中,為世人重新了今日的一幕:

時左副都禦史張安博治罪,弟子,幕僚憂愁.末幾,局勢變幻,左散騎常侍鄭承下獄.張伯玉將出.弟子慶賀,吾與大中丞殷酌酒于三元酒樓,適逢其會.

前者有大宗師方言環詩名.以試之.上西洋葡萄酒五,環提筆立就.大中丞殷再上葡萄酒五,詩立成.國朝定鼎百五十年,天下詩才,環占八斗.

至于後面發生的事情,國子監祭酒胡意則沒有記錄.





賈環裁詩而成,錄下十首七言絕句.雅間之中一片贊譽之色.

賈璉,林之孝幾人都是苦笑.今天才算是知道環三爺在外面是何等的風采!似乎,賈府內的人沒有這樣的認知啊!對環三爺的認知,只有兩點:第一,斗爭手段凌厲.第二,前途無量.

這錯了,貌似遺漏了什麼東西.

此時,淡淡的暮色從窗外透進來.盛夏的余威還在肆虐.不知道什麼時候,雅間中點起了蠟燭.

賈環已經知道左都禦史殷鵬,國子監祭酒胡意的身份.他還沒有入官場,以科場後輩的禮節見過兩人.這兩位都是兩榜進士.大中丞,大司成都是清流職官.不是兩榜進士中的佼佼者,根本坐不住這兩個位置.

這時,從雅間闖進來一群人,氣勢洶洶.為首的正是穿著石青色儒衫的賈政,手指著賈環,厲聲喝道:"孽子,你還有臉在這里和狐朋狗友喝酒!"

賈政大喝一聲,雅間中頓時安靜.

賈政心中憤怒的情緒噴湧而出,"你祖母等著你回去解釋,連飯都沒吃.孽畜,跟我回去!"

賈政身後的一名小厮走前半步,手上拿著繩子.什麼意思,可想而知.

聞道書院的眾人都是微微變色.剛才連續幾撥人來催,大家其實還是有些擔心的.但賈環都打發了.這畢竟是他的家事.大家也不好說什麼.而此時,賈政的怒罵,罵他們倒是其次.但對賈環的名聲會有些影響.


這時,賈環身邊的人群之中,想起一聲冷哼,"賈參議好大的火氣啊!"說話的是國子監祭酒胡意,臉上帶著冷意.他很有點不滿.狐朋狗友?

今天這一幕遲早要名傳天下.十首七言絕句頃刻立成,這是什麼樣的場景?多少年沒有.日後,文壇中提起來,說到他時,會說什麼?被一個小小的通政司右參議指著鼻子罵狐朋狗友?

賈政一看,認出國子監祭酒胡意,心里磕磣一下,知道得罪人了,氣勢頓時少了三分,拱手作揖,"下官見過胡大人."

胡意冷淡的點點頭.

賈政再向胡意身邊的左都禦史殷鵬行禮,"下官見過大中丞."賈府和都察院交好.都禦史的碼頭,當然是要拜的.他和殷鵬有些情面.

殷鵬淡淡的"嗯"一聲,訓斥道:"存周,令郎風姿無雙,且已行過冠禮,尊師重道,品行端正.你一口一個孽子,孽畜,怕是不妥吧?徒令天下人笑話."

賈政,字存周.

殷鵬是正二品的左都禦史,朝廷重臣.他一聽就知道賈政搞什麼名堂.最近賈環舉報他舅舅王子騰的事情傳遍朝野.但作為士林前輩,他是支持賈環的.

其一,國家法度豈是兒戲?一個皇商縱奴殺人命案都要掩蓋,那國家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其二,賈環舉報王子騰,乃是為師長的一片赤誠之心.舉報父親當然不行,但這個理由舉報作為主審官的舅舅,足矣.

賈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父親教訓兒子天經地義,但誰讓他剛才不小心把大中丞給罵了呢?不怪別人找由頭訓斥他.

殷鵬再道:"令郎少年英姿,詩才超絕.不可以尋常稚子對待.他若是到我這科場前輩府上,都有一席之地.以老夫看來,可早日定親,成婚.老夫亦有一語要從給存周: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

這一句後面還有兩個短語:治國,平天下.但殷鵬刻意的停留在"齊家"這里,就是要表達他的不滿.

賈存周搞什麼名堂?賈環舉報王子騰的事情,朝野矚目.賈家的後宅婦人竟然干涉外事!這家是怎麼治的?可笑,荒謬!

賈政臉上露出慚愧之色,氣勢全無,勉強的道:"下官謝老大人教誨."帶著賈璉,林之孝等人退出雅間.

賈環平靜的和眾人道別,追著賈政離開.殷大中丞噴人,噴的是政老爹,他當然是不能道謝的!雖然他心里確實有些感激殷大中丞的抬愛,誇獎.至于,書院同學的擔心,他知道,沒事.

三元酒樓里的眾人紛紛散去.

殷鵬和胡意在門口道別.

胡意笑一笑,似有所指的道:"有孝心是好事,但愚孝並不可取."他說的是賈政.

殷鵬點點頭,點評道:"失之迂腐."





華美的馬車平穩,快速的從宣武門里街的三元酒樓向北回賈府.

賈政作為賈家的頭面人物,百年世族,馬車自是一等一的.馬車中布置的奢華,寬敞,舒適.

賈政給殷鵬說的意興闌珊,但該說的還是要說,只是有氣無力,"你怎麼解釋用薛文起縱奴殺人之事舉報你舅舅的事情?"

賈環神情從容,平靜的道:"父親何不派人問問舅舅的想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