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盈利與模仿

消息來的有點突然.賈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下才回過神.

這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畢竟,他做的預案,後續計劃都是按照他雍治十三年底回京城,十四年春中進士來安排的.若是提前一年,他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做計劃.

當然,這是好事.賈家最終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淨"的結局.這樣的危機局面下,他越早掌握權力,越早介入到局勢中,回旋,運作的余地越大.

只有取得進士功名,成為官員,他才能具備主導賈府的根基.舉人這個身份要掌控賈府內外的權利,還是弱了些.

想了一會兒,賈環道:"山長,開恩科這件事似乎有點蹊蹺."

眾所周知的事情,除了在開國之處,會開恩科加快選拔人才.一般而言,科舉作為制度性考試,三年一次.明朝兩百多年,永樂之後,沒有一次恩科.

張承劍,紀鳴兩人笑道:"子玉看出了什麼?我們倆都知道這消息好多天,都沒覺得奇怪?"

賈環沒回答,看向山長.扯淡的太上皇七十大壽加恩科!當今天子是政變上台的.唐太宗李世民怎麼對待唐高祖李淵的?涉及到皇權,父子人倫都是浮云.

張安博笑著搖搖頭,正好公房內沒有別的人,輕聲說了一句,"天子如今好名."

他飽經世故,閱遍滄桑.自是明白天子如今的心態.早期要抓權,手段酷烈.現在朝政穩固,天子行事手段開始柔和了些.也講究臉面,在乎日後史書上的評價.加恩科是宣揚孝道.

賈環恍然的點頭.

張承劍,紀鳴,田師爺三人都是微怔,失笑道:"這腦子是怎麼轉的?"他們都沒想到這上頭去.倒沒想到子玉聽到消息就想到.





已經是中午時分,張安博,賈環一行人出了國子監到外面的酒樓吃飯.

國子監中溫祭酒的房間中,一名奴仆悄然的溜進來,低聲彙報道:"老爺,張大人已經和他的幕僚離開國子監了."

溫佑溫祭酒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形消瘦.穿著四品官服,坐在案幾後面,眼皮子動了下,將手頭的邸報放在桌子上,道:"嗯,我知道了."又拿起一份信,"你跑一趟陳家."

"誒."那名家仆答應了一聲,拿著信出了門.

盛夏的中午,天氣炎熱.溫祭酒在家仆離開後,眼神閃了閃.

他和張安博的關系,從一開始張安博到南京來國子監講學,十分融洽,再到張安博提出改革國子監,侵犯他的權力,從而交惡,現在是朝廷明令又張安博主持國子監的改革,他則是成為下屬,被邊緣化.兩人的關系變得很緊張.

他對張安博在國子監的改革的態度是冷眼旁觀.不管改革的成敗,有功他無大功,有過他無大過.

作為國子監改革中配套的《金陵簡報》在花魁大賽時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最近,這份報紙發了兩期,陷入困境之中,不過,它的"操盤手"回來了.可能會有些動作.他順路通知下陳家.


金陵城中,現在沒有人會無視那個少年.





賈環,張安博,張承劍幾人吃飯的酒樓北樂樓位于洪武街珍珠橋旁.聳立在繁華熱鬧的街肆中,巍峨寬敞的兩層酒樓中賓客如云.以山長的身份,自是很輕易的拿到二樓略顯安靜的包廂.

幾盤小菜,一壺好酒.眾人小酌的氣氛很好.

賈環如今個頭躥的很快,中等身量,看著越發的沉穩.張安博允許他現在飲酒一杯.不用一直喝茶.

眾人正說話間,外頭傳來一陣叫好聲.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慷慨激昂的道:"我皇周天兵出擊,擊潰土番部眾三萬人,擊殺賊酋十幾人.揚威于域外,拓土千里,大快人心.齊總督真名臣也!"

賈環微微有些詫異.周朝什麼時候對外用兵了?

張承劍微笑著解釋道:"五月底,西南的土番部落殺死過往行人,毀壞朝廷驛站.齊總督調集邊軍三千人,大破之.邸報這個月月中就發了.外面是《金陵文報》的讀報人.每天在各大酒樓中給行商們讀報,賣報."

紀鳴接著道:"咱們國子監的《金陵簡報》這兩期不是沒賣好嗎?這家金陵文報完全是抄襲我們的思路.在金陵城內各大酒樓,食檔,茶館,青樓中售賣.背後是陳家的財力支持.也是半月一期,內容都是邸報上的內容闡發而來,宣揚教化,忠君愛國.城內一片贊譽之聲.據說陳家為此已經虧空了500兩銀子.人工,印書,讀報的讀書人,打通關節的銀錢等等,這些成本都不少."

哪里都有聰明人啊!賈環心里歎口氣,報紙是他首先在花魁大賽中運用.但不僅僅是戶部尚書衛弘看到了其中操縱輿論的力量.花魁大賽後衛尚書請他去吃了頓飯.現在,陳家更是直接上手,自己辦報.以陳家的資產規模,一年虧損個幾千兩銀子,專門用來買名聲,這是極其劃算的生意.

賈環起身到門口,讓候著的錢槐去買了一份《金陵文報》進來.花費五文錢.

翻閱著模仿《金陵簡報》排版的報紙,賈環微微沉吟著.

張安博見賈環皺眉,溫和的道:"子玉,是會和國子監的金陵簡報有沖突嗎?"

國子監的改革,涉及到的是他的志趣.他當然希望成功.而監生們就業,大半都得靠報紙以及其衍生產業.報紙當前遇到的問題,還得需要賈環幫忙解決.

張承劍,紀鳴,田師爺三人都關切的看向賈環.

賈環搖搖頭,道:"不會.山長放心.我兩三天內就會理出頭緒.月中的一版,我們就會扭轉局勢."如何賣報紙,如何用報紙賺錢,這個時代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所憂慮的是陳家的眼光很高明.他在花魁大賽上力推蘇詩詩搶了陳家內定的紫南的花魁頭名.算是和陳家結了小梁子.誰不願意對手蠢一點呢?但,這種好事,還是很難遇到的啊.

現在,和陳家在報業行當里打擂台.他要做到讓陳家無法模仿國子監的報紙.這得花一點心思.





溫祭酒派人將信送到陳家時,南京吏部尚書陳高郎正在府中招待賓客.信件被陳家的長子陳子真拿到.


陳子真在靜室之中看完信,想了想,對外面的下人道:"去把二爺請來."

陳家和溫祭酒的關系,主要在于陳四少在國子監讀書,時常請溫祭酒關心一二,好歹讓他能夠肄業.能有資格進入官場.

溫祭酒與陳家交好則是想升官.當然,目前國子監正在改革,他想要升官的可能基本沒有.

陳子真這些年已經在幫父親打理事務.陳尚書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只能依靠長子來幫襯.上陣父子兵.他拆看溫祭酒的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陳家的二爺陳子志從靜室外進來,額頭上帶著些汗珠.盛夏的正午,確實有些熱.他約三十多歲的年紀,容貌和陳子真有五六分相似,穿著華美的白色長衫,手拿折扇,一副富貴公子哥裝束,"大哥,還是你這里涼快."

陳子真笑著搖頭,將手里的信遞給陳子志,"你看看."

陳子志看完之後,輕松的道:"這怕什麼?金陵城內都知道那小子能干,但是我們家里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自己又有印書局.他怎麼辦,我們跟著照做就是.何況還有溫祭酒當內應."陳家報紙的事,是他在打理.

陳子真笑一笑,道:"話是這麼說,其實我倒是蠻想看看賈子玉用什麼辦法讓辦報盈利.現在五文錢賣一份出去都難.下一期,我都覺得要降價了."

國子監不比陳家.國子監的虧損都是國家,朝廷的錢糧.虧損200兩銀子就已經算很大的虧損了.

陳子志嘿嘿一笑.其實,他內心里並不看好賈環能幫國子監扭虧為盈.只是,此人偌大的名聲,連花魁大賽那樣的局面都扭轉.有些事,心里想想就好,不必說出來.





賈環自松江府回來,接手國子監報紙《金陵簡報》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國子監.

他是國子監的名人.

接著,在極短的時間內又傳遍金陵的權利圈內.自花魁大賽之後,他在金陵城內就不算"透明人",而是被別人擺在了眼睛下關注著.這種"破壞力"巨大的人物,即便是一個舉人,即便是一個少年,誰會掉以輕心?

應天府府衙的公房中,賈雨村剛去府學里巡視回來.今年下半年,要舉行院試.他作為本地的父母官自是要關心下學校事務,勉勵學子上進.

近日《書院講義》和《雍治十年南直隸范文彙編》兩本書攪得士林議論紛紛.

賈雨村在府衙的後堂和白師爺聊起來時,譏諷道:"張伯玉天下名儒,竟然用如此手段推廣自己的學說,也算是嘔心瀝血啊!八股文文集讓士子只重八股,不重經義,需得廢除."

白師爺微笑著傾聽,他沒有功名,不足以讓他在讀書人的話題上說硬話,聊了幾句,笑著道:"東翁,剛從國子監傳來的消息,賈環在其印刷坊內宣布,下一期金陵簡報要印一萬份以上.著實讓人奇怪."

賈雨村擺擺手,"無非是嘩眾取寵的手段.拆東牆補西牆而已.做不成事."他一路從縣官升到知府,什麼手段沒有玩過?報紙都虧損成這樣,怎麼可能盈利?陳家花費這麼大的力氣辦報,也只是贏得名聲而已.虧的一塌糊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