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我心悠悠

紅樓原書里,曾有詩一首來稱贊黛玉之美:顰兒容貌世應稀,獨抱幽芳出繡閨,嗚咽一聲猶未了,落花滿地鳥驚飛.

顰兒容貌世應稀!

今年二月十二日,她已經年滿十二歲.正在將她風流,嫵媚的絕美神韻展露出來,美麗的炫目!

如花似玉的少女.在這三月底暮春初夏的夜幕中,一聲清涕,淚流兩行.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賈環的心靈,在一瞬間,仿佛被一只小手緊緊的給抓住.走上前,憐惜的將黛玉擁抱在懷中,"顰兒,沒事了."

"嗚…"黛玉在賈環懷中低聲啜泣,將這幾日擔憂的情緒都給發泄出來.

賈環的屋子門口,跟著黛玉從大觀園瀟湘館過來的紫鵑,襲人兩個在門口冒頭,對視一眼,又悄悄的離開.

此時已經是夜里十點左右了.賈環在窗前擁著黛玉,輕聲說著話.黛玉仰著頭,皎潔的月光輕柔的落在黛玉精致的小臉上,如同美玉般.美麗無端.

"環哥,你要是被流放到偏遠的山區里當小吏,我陪你去."

黛玉的眼淚,情意,細聲的話語,體貼的關心,讓賈環自都察院出來後一直有些飄忽的心情終于徹底的放松下來.

一天之內,局面反轉.然而,這看著輕松.實際上消耗了他多少精力?他伏案一夜,預案都不知道准備了多少種.而這還不能保證,他一定能脫身.

還需要殷大中丞的配合,還需要考慮天子的反應.諸如此類.用唯物主義的觀點來解釋:曆史是由人民創造的,但曆史卻是由大人物來推動的.

身處在關鍵位置上的大人物的每一個不同的念頭,決斷,選擇,都將使得整件事情的走向,結果截然不同.

現在,他從漩渦中脫身.

"顰兒,不會的.我們會在這繁華的京城里留下來.我們會在一起."賈環低頭在黛玉光潔的額頭上溫柔的吻了一口.懷中的少女,俏臉頓時變得粉紅,嬌羞婉轉的低下頭,嫵媚難言.

佳人在夜色中宛若嬌豔的芙蓉.賈環擁著黛玉,時間悄然的流逝.心情舒緩,放松,飛揚.

是啊,京城這個國朝的最高權力舞台,變化莫測,刀光劍影,防不勝防,很是凶險.但他會留下來.相信,他也會有足夠的能力留下來.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關注他的人多,樹大招風.得考慮建立一個關于情報分析的部門.別人的設局,陰謀,針對,這不可避免.即便貴為天子,一樣會被人設計.但,可以過濾一些"小"麻煩,做好應對預案.

至于,汝陽侯,太子等人的敵視,這帳總要算回來的.政治,是一門充滿了妥協的斗爭藝術.但,賈環並沒有和他們妥協的想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一切,都等到殿試之後吧!


一個塚中枯骨般的太子,他並不需要畏懼.只不給這個衰仔,拉下去墊背就好.





月亮輕快的在夜空里的云層中穿梭,清輝如許.夜色漸漸的深了.賈環派人將黛玉送回到大觀園瀟湘館中.此時,賈府里各處派到望月居來探望,關心賈環的丫鬟們在留下禮物,口訊,和賈環說了一會話後,各自離開.

賈府里的動靜,波瀾,逐漸的平靜下來.大的局面上,重新由緊張,焦慮的情緒,變回輕松,釋然,喜悅,期待.

賈環的會元並沒有被朝廷剝奪,這是可以可喜的.而明天就是殿試了.會元,按照慣例是不會跌出前十.賈環必將會是一個朝野矚目的庶吉士,甚至翰林.這是令人期待的.

大局如此.賈府的眾人,直觀的感受著京師氣候的變幻莫測.當然也有一些人有些細微的情緒.比如賈赦,他夜里在小妾房中郁悶的發泄.比如,王夫人,她夜里在賈政面前念叨:大姑娘(賈元春)如今越發向著環哥兒,寶玉以後怎麼辦?

然而,這些已經不是賈府的大局了.人心向背,並非幾句話就可以說的清楚.

梨香院中,寶釵香腮微紅,如染胭脂,瑰麗無比.在精美的案幾邊看著香菱帶回來的信箋,上面是賈環飄逸的柳體:讓姐姐擔憂,我心難安.我意欲見姐姐一面.然,相見何難?唯以片語相寄.他日共剪西窗之燭,再話今時明月.

唐代詩人李商隱在旅途之中給妻子寫了一首詩,千古名句.夜雨寄北: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寫盡對妻子的思念,以及在想象著與妻子共處時的幸福,悠然時光.

寶釵飽覽詩書,才情出眾.賈環一句"他日共剪西窗之燭",這其中的意思,思念,如何不讓寶釵情思湧起?

共享著紅樓第一美女的兩個女孩,在賈環心中的地位是相當的.陡逢大變,局勢波折,寶釵,黛玉各自擔憂.他對林妹妹,是安慰,呵護,憐惜;對寶姐姐,是愧疚,敬重,愛慕.





甯國府正房中,明燭在夜色燃燒.秦可卿聽著寶珠帶回的話,"給你們奶奶說,謝謝關心.我這里沒事了.呃…,要她保重身體,少思多動,不要抑郁,消沉.再等我一段時間,殿試後,我會解決她的問題."

寶珠說完,見自家的奶奶臉上露著沉思,笑著勸道:"奶奶,三爺說這話時,神情很溫和.他說能解決,一定可以的."

秦可卿頓時滿臉緋紅,嬌媚如花,尤--物般的少婦風情流瀉,啐道:"亂嚼舌頭的小蹄子,還不快去端熱水來?我要洗臉睡覺了."

環叔關心的話,讓她心里感到很溫暖,很親近.她並非是一個很有主見的性子,她日後到底怎麼辦,想來想去,黯然神傷.但她信任環叔.寶珠,這丫頭,總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環叔說要她等著他,難道會是別的意思?環叔雖說很沉穩,做的是大事,是兩府里的當家人,說話算數,可他才多大點年紀?比她弟弟還小呢.


寶珠和秦可卿是生死與共的主仆情分,秦可卿罵她,她並不怕,嘻嘻一笑,轉身出去了.

就蓉大爺那性子,怕三爺怕的要死,肯定不會收回休書的.奶奶難道回秦家之後,再由三爺幫襯去嫁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家嗎?再碰到蓉大爺父子這樣的人怎麼辦?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還不如離府別居,上頭有三爺照應著,下頭有弟弟秦鍾撐著.這輩子豈不是穩當?





秋爽齋中,探春在廊簷下徘徊,等了許久,就見大丫鬟侍書回來,便問,"三弟弟情況怎麼樣?"

見自家姑娘等的急,侍書忙回道:"姑娘,三爺好著呢,心情很好.出都察院還做了兩句詩:暮色蒼茫看勁松,亂云飛渡仍從容.我和林姑娘,紫鵑,襲人,晴雯一起回園子里的,讓姑娘等久了."

探春是何其靈敏的人兒,她對黛玉和賈環的事心知肚明,以她的推測,寶姐姐估計也是知道,見弟弟還有心情寫這樣從容,豪邁的詩,就放下心來,笑著道:"你知道我久等了,還不早點回.走吧,休息了."

稻香村里,李紈獨自在燈下做著針線活,想著已經去東莊鎮上的兒子賈蘭.不知道住不住的習慣,吃的怎麼樣,瘦了沒有?這時,外頭響起小丫鬟們說話的聲音,李紈抬頭,就見素云從外面進來.

素云手里提著個盒子,喜笑顏開的道:"奶奶,給三爺的禮物送到了.三爺回了禮.望月居里剛才真熱鬧.我跟著林姑娘她們一起回來的."

李紈也有些受到素云高興的情緒感染,可以想象今晚府里的喜慶,環兄弟是會元呢!明天就是殿試.笑著點頭,道:"擱著吧.惟願環兄弟明日取一個好名次.日後蘭兒有他照應.路途順暢些."

素云笑吟吟的道:"奶奶,那是呢.現在府里都說三爺明天要中狀元!"

李紈微微有些失神,這麼年輕的狀元啊?想著,都覺得是個傳奇一樣.溫婉的一笑,秀美雅麗.





賈府西路,鳳姐院中.平兒從望月居里回來,發現剛才還在家里的璉二爺不在了,二奶奶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王熙鳳穿著家居的淡粉色褂子,酥--胸豐盈挺拔,美少--婦的風韻流瀉.只是,卸了妝後,沒有人前那般的粉光脂豔,明媚動人.見平兒回來,道:"可都送去了?"

平兒點頭,答道:"嗯,三爺道了謝.回了禮.我擱在外頭了."

王熙鳳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不滿的道:"我們那位爺,比東府里的蓉哥兒,薔哥兒都比不了.現在好了,日後在環哥兒面前,只怕他兩個更受看中."

她剛和賈璉吵了一架.賈璉便出門出去了.她怪賈璉在賈環落難時,不肯去賈環面前說話,倒是給賈蓉,賈薔搶了先.聽說,通知宮里貴妃的事,是賈蓉辦的.


賈璉嗆她,說她這幾日不也幸災樂禍的等著看好戲嗎?把她給氣的!

平兒勸了幾句,安撫著自家奶奶有些慌張的情緒.因為,這一回,可是測出了很多人的真面貌.而三爺下手一貫是很黑的.但,就她的看法,三爺未必會對自己的兩個主子怎麼樣.當然,裂痕是不可避免的了.





半夜三更,即便是春夏之交,還是有點難受.賈府儀門處的門房中,連續幾天給打發來看守夜的賈瑞正在和一個門子說話,吹牛,興高采烈,"瑪德,單大良那個狗東西,平時看不出來,現在看出來了.知道勞資是三爺的人,還敢整勞資.呸,什麼玩意!明天他要敢再安排勞資守夜,勞資就敢鬧出來.看璉二爺怎麼說?"

賈府外頭的瑣事,都是賈璉和幾個大管家商量著辦.

門子便笑,"瑞大爺這是想家里的媳婦了."

提起妻子,賈瑞一臉笑意,笑罵道:"給勞資滾蛋!"





雍治十三年,恩科殿試在三月二十三日進行.在這之前,即便京城里,朝堂中,都在關注賈環,方望的科舉舞弊案,但准備工作並沒有耽擱.

選讀卷官,擬題,天子定題,印卷這些程序都已經有條不紊的准備好.

需得額外說一句.殿試名義上是天子以策取士,即天子是主考官,所以,一干輔助取士的大臣叫讀卷官.不能叫閱卷官,也不能叫考官.天子最大嘛!誰敢與天子平齊?

當然,眾所周知,天子這個主考官是名義上的,他只看最後由讀卷官圈選出來的,成績最好的十份試卷,定下三鼎甲的名次.

讀卷官的人數各朝都有變化.國朝定為:一共十四人.入選讀卷官的條件非常簡單:非宰輔,九卿不可.地位不到想都別想.正三品的侍郎都得靠邊站.

當然,詹事府,翰林院的堂上官也可以入選.所謂,堂上官,比如:詹事府詹事,少詹事,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侍講學士,侍讀學士.翰林是士林華選,飽學之士,在科舉上,還是很有地位的.

二十三日的黎明前,賈環帶著兩個長隨,從望月居乘坐馬車,前往長安左門.

乙卯科殿試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