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三)

湖廣,黃州.赤壁山腳,小亭臨江.丹霞似錦,人影在地,

黃州府知府,前詹事府右諭德尹言與黃州府同知,前詹事府左諭德仇興德在亭中宴請自蘇州而來的韓秀才韓謹幾人.名聲在外的舉人蕭夢禎作陪.

亭中陳列著精美的屏風,四根銅柱中燃燒著木炭,江風徐來,晚秋之景,美不勝收.千里澄光似練.

黃州府的知府,同知是一府的一把手,二把手.亭中的用度,自是一應俱全.

四人舉杯,觥籌交錯,貌美的歌姬唱和.氣氛極佳.

酒入巷後,歌姬們告退.黃州府知府尹言輕拍著亭中的欄杆,感歎道:"曹孟德當年與周公瑾大戰于赤壁.今時月猶在,獨不見古人.我等憑高對此,可有佳作?"

蕭夢禎笑道:"黃太守,杜樊川說,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學生以為此句最佳."

此時,三國演義流行于世間.曹操已經變成了白臉.尊劉貶曹.但史書之中,對曹操的評價很高.而擊敗曹操的周瑜,則是軍事家.不是那個被諸葛亮氣死的周郎.在座的都是讀書人,自然是以史書評價為准.

韓謹有著一張英俊的國字臉,身上的衣袍半舊,風塵仆仆.他在金陵花魁大賽敗于賈環之手後,見證了天子懲處甄家,便返回蘇州,與東林黨謀主柳安宜密談之後,便開始游曆全國,增長見聞.東林黨的前輩仇興德在黃州,他上門拜訪,便有了今日的這一幕.

韓謹微笑道:"學生更願意有這樣的感慨:赤壁磯頭,一番過,一番懷古.想當時,周郎年少,氣吞區宇.萬騎臨江貔虎噪,千艘列炬魚龍怒.卷長波,一鼓困曹瞞,今如許."

仇興德撫掌大笑,道:"子恒游曆天下,心有韜略,壯志不改啊."又歎道:"形勝地,興亡處.覽遺蹤,勝讀史書言語.幾度東風吹世換,千年往事隨潮去.問道傍,楊柳為誰春,搖金縷."

幾年的同知生涯,讓仇興德這位東林黨的干將已經喪失銳氣.

尹言哈哈一笑,道:"子恒有國士之風啊.這首戴複古的滿江紅,很是貼切.二龍爭戰決雌雄,赤壁樓船掃地空."

尹言原為太子師,比同為左諭德的東林黨人仇興德更受太子信任.相比于仇興德的被貶,他則是在博弈失敗後,主動去職.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輔佐太子,為太子收羅人才.眼前的這位韓秀才就是大才.

尹言的這句話,讓亭中的氣氛稍微凝固起來.甄家被天子下令查抄的消息,大半個月過去,邸報上已經刊登了.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很容易引發聯想.

見狀,尹言微微一笑,走回來,舉起酒杯,道:"諸位,太子殿下非聖君,但肯定會是一位賢明,仁慈的君主,能接受勸諫.我等讀書人,遇到這樣的賢明的君主,不是一件幸事嗎?我相信,太子殿下不會有事的!"

仇興德,韓謹,蕭夢禎三人都笑著舉杯飲盡.仿佛,有某種默契達成.

韓謹放下酒杯,看著這萬里長江,從未熄滅的建功立業之心,再次熊熊燃燒.

東林黨的謀主柳安宜為東林黨制定的未來,是等待將來,介入到皇子爭位中,等皇子登基才能有所作為.

而他,願意為一位可以聽得見勸諫,賢明,仁慈的君主奉獻才智,保駕護航.或許,根本不用什麼皇子爭位.





夕陽將天空染成金黃色.西苑風景如畫.

含元殿內的小廳中,雍治皇帝坐在敞軒中,注目著天際邊的夕陽.表情平靜,讓人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其實,從某種角度而言,越是平靜,越是蘊藏著憤怒.正所謂,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

太監總管許彥將太子甯溥帶進來,悄然的退下去.

今天這個場合,他也不好在場.太子殿下的岳家甄家欠了天子一百多萬兩的白銀,太子前來,所謂何事?天家父子,天知道會怎麼樣?宮中的事,要難得糊塗.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太子甯溥身穿龍袍,二十四歲的青年,感覺上依舊有些青澀,稚嫩,跪拜在地上行禮,高聲道:"兒臣叩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雍治皇帝白胖胖的,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聽到背後的呼聲,挑了一下眉毛,看著太液池,夕陽在池中拖著金光,如若金銀鋪地一般.半響,才應了太子一聲,"起來吧!"

太子甯溥這才敢起身,膝蓋都有些麻了,朗聲道:"謝父皇."恭敬的站在一邊.心中忐忑,推敲著怎麼給父親說這件事,組織著語言.

雍治皇帝看了長子一眼,冷哼一聲,"有事說事,沒事就走.朕還忙著."

太子甯溥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他父皇還在看夕陽,這叫忙嗎?當即在雍治皇帝面前,雙手呈上一疊銀票,"父皇,甄家欠內務府銀子,兒臣不敢為岳父家申辯.因太子妃日夜以淚洗面,兒臣心中委實難安,與九弟一起湊了一百萬兩,懇求父皇饒恕甄家."

雍治皇帝很不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嫡長子,責罵道:"婆婆媽媽,兒女情長!朕是如何教導你的?你這樣的軟弱,叫朕日後如何放心的將這天下交給你?"

太子甯溥給雍治皇帝罵的像一只寒風中的小鵪鶉,戰戰兢兢,低下頭,哭泣的求道:"當日父皇與母後為兒臣挑選太子妃,不想她家….萬望父皇開恩!"

打親情牌,是帝師傅伯龍教他的主意.

提起太子妃甄靜兒,雍治皇帝的臉色略微柔和了一些,這是他和皇後為太子選定的東宮娘娘,將來要母儀天下.而他的皇後啊,已經去世,與他天人永隔.

對太子妃甄靜兒,雍治皇帝心中還是很滿意的,看著痛哭流涕求情的兒子,心中有些觸動,歎口氣,道:"起來吧!你這些銀子是如何來的?"

太子甯溥連忙道:"兒臣和九弟兩人將王妃的嫁妝,府上的金銀都抵押給晉商,換來的一百萬兩銀票.見票即兌.絕沒作假."

雍治皇帝給太子這句話氣的失笑,教訓道:"你敢作假?晉商敢作假?可笑!"簡直是抓不住重點!

甯溥惶恐的連聲道:"兒臣不敢,兒臣不敢."

雍治皇帝擺擺手,"銀票放著罷.讓甄家眾人都來京城定居.免去太子妃的思念之苦.朕非無情之人.但這些銀子是要賞賜給前線將士們的."

雍治皇帝的語氣不好,但甯溥聽的心中大喜過望,他成功了,忙跪下來叩謝,"兒臣謝父皇開恩!"

親情牌果然是有效的.按照老師傅伯龍的說法,天子希望他將來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又希望他有親情.這是矛盾的.但他必須要表現出來.就他的理解,他表現的性格越軟弱,他父皇才越放心吧!

雍治皇帝露出一抹笑意,抬手示意太子起來,感慨道:"晉商確實有錢啊.這樣,十月的射柳,朕倒是想見見他們.你去說一聲."

甯溥歡喜的應道:"兒臣省得."

看著兒子歡天喜地告辭出去的背影,雍治皇帝搖搖頭,背著手,看著夕陽落山.

滿朝文武以為他要廢太子,呵,想太多!





太子甯溥喜沖沖的離開西苑,消息隨即就傳遍京城.太子借款一百萬兩,進獻給天子,免掉災難.天子口諭,令甄家到京城定居.

晚間時分,京城西,順親王府中,晉王和順親王一起吃著酒,身邊各有兩個絕色美人相陪.

晉王笑吟吟的道:"我那位哥哥,高興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