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相思寫盡是相守

朝堂人事調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內外.原通政使俞子澄罷職返鄉.這不足為奇.他和當前的"政治黑洞"劉國忠有些來往.和劉公公來往的人,結局都不大好.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衛尚書的升官:升戶部尚書衛弘為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文淵閣,預機務.

當前,軍機處只有兩位大學士:何朔,華墨.華大學士在河北,山東等地招撫漕工的叛亂.從發回的奏折看,已盡尾聲.臘月即可返京.他返京之時,就是何朔去職之時.

但是,衛尚書卻是先宋天官一步入閣,這樣卡位才是大事!

軍機處中的論資排輩,不像翰林院中以科場來排,而是優先以入直的時間來排.簡單的說,宋天官想要當領班軍機大臣,必須要等衛尚書先退下去.

這對于,已經以吏部尚書領朝政一段時間的宋溥來說,是何等的臥槽!須知,吏部尚書才是外朝第一,戶部尚書只排第二.現在,衛弘越到他前面.

同時,衛尚書的上位,就意味著,朝會之前,呼聲第二高的工部尚書白璋想要進軍機處,已經是水中花,鏡中月.軍機處坑位已滿.天子設四位大學士的概率很小.

再同時,衛弘加官,意味著雍治天子傾向于繼續推行一條鞭法,並用鑄造銀幣,糧食統一收購價,增收商稅的方案.稍後,朝廷果然行文,確定執行這些方案.

而楚王黨之前在大周日報上鼓吹的言論:反對一條鞭法,反對增收商稅,全部都是廢話.增加政治聲望,更是想都別想.所謂的,楚王黨獲勝,只是個笑話!

楚王黨,最中堅的力量,白尚書,未能如願以償的晉位大學士.楚王的聲望沒有增加,如何言獲勝?

只是,晉王黨的大幅削弱,所帶來的一些虛的利益和形勢而已.他們並沒有拿到實質性的籌碼(官位).





冷月如鉤.庭院中,寒風掠過樹梢.

吏部尚書宋溥在溫暖的書房中,和來訪的心腹,吏部左侍郎戴顯宗閑談.

戴侍郎有些不滿的道:"老大人,賈環就是個攪屎棍!"大好形勢,都給他攪合了.竟然,是衛弘先入軍機處.

宋天官六十多歲,擺擺手,沒說話.神情有些抑郁.國庫空虛,天子還是需要理財的能臣.但,這已經是他第幾次沖擊大學士失敗?

戴侍郎道:"聽聞,趙鶴齡為戶部尚書,賈政為通政司通政使,是衛弘的推薦."

宋天官哂笑一聲,喝著茶,道:"酬功而已."武英殿上,衛弘不要臉的幫賈環吹捧.兩人私下里沒談過?現在的結果是什麼?衛弘得了天子賞識,晉位武英殿大學士.





同一時間,宋府不遠處的工部尚書白璋府上.清冷夜晚中充滿了失意的氛圍.

白尚書,戴琮兩人在小廳小酌.窗外,萬木蕭森.天寒地凍.

"唉…"

白尚書長長的歎口氣.他心中很有些憂傷,挫折感.吏部宋天官,還有機會入閣.而他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將是何時?

戴琮勸道:"老師,賈環已經去職.不被錄用.不必再管他.現在的局勢,楚王殿下占優.將來老師執掌朝政的日子還長著."

白尚書點點頭,舉杯,和學生飲酒.

一場朝爭結束,他沒有如願的分到蛋糕.大幕落下,他獨品失落.






十一月中,戶部尚書衛弘拜相後,主持朝政.行文天下,繼續推行一條鞭法,鑄造銀幣,統一糧食收購價,增收商稅等國策.

同時,人事調整的第二步落地:工部尚書白璋調任刑部尚書,金陵知府紀興生升工部左侍郎,掌部事.湯奇任吏部文選司郎中.

河南道掌道禦史宇文銳,任滿外放,任浙江左參政(從三品).江西道禦史朱鴻飛升江西道掌道禦史.翰林修撰費敏政升翰林侍講.另有若干人事任命.

軍機處里有大學士照拂,六部中有尚書幫忙,這才是賈環最喜歡的格局,組合.只是,在雍治朝,他大約是不可能再複起了.

武英殿的余波,隨著商貴人貶冷宮,衛尚書,賈政高升,到此時這才算是真正的結束,落幕.

挑撥離間的商貴人將死.賈皇子的死,直接凶手,算是全部清除.另一半完成.而隨後,官場上的變動,和賈環無關.

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之後,在收獲之余,該是享受輕松,愜意,悠閑的時光!





時間,稍稍的往前推幾日,到十月二十四日的早晨.窗外小雪飛舞.賈環擁著寶釵,日上三竿才起.

香菱,鶯兒,如意,晴雯四人進來,幫寶釵梳妝,幫賈環梳頭.玻璃鏡子里,寶姐姐白皙如雪的肌膚似乎有著晶瑩的光澤,光彩照人,更添她三分美麗.

寶釵坐著,鶯兒幫她帶著金釵,看著鏡子中的容顏,禁不住道:"奶奶,你今天真是容光煥發."

一語說完,滿屋寂靜.早上的動靜,丫鬟們都聽到.寶釵俏臉頓時緋紅.

晴雯和如意已經幫賈環梳好頭發,換了衣服.賈環站著,笑著拍拍鶯兒因彎腰而微微翹起的小圓--臀,"鶯兒,你以後就知道了."這句調笑的話,讓幾個丫鬟都笑起來.

寶釵亦是一笑.方才的尷尬,消散.

賈環輕扶著寶釵的香肩,接過香菱遞來的雕花玉釵,插在寶釵的發髻上,看著鏡中的寶姐姐,國色天香的大美人,贊道:"銀燭金杯映綠紗,空持傾國對流霞.酡顏欲語嬌無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寶釵嬌嗔,丫鬟們都在跟前呢.只是,杏眼中柔情流波,明麗如許,道:"夫君…,我們該去老太太跟前了."

賈環哈哈一笑.





賈環和寶釵,去賈母,王夫人,趙姨娘,薛姨媽處都轉了一圈,昨天很多話,都只是簡單的說了說.兩人在各處拜訪,片刻不曾分離,如膠似漆.

寶姐姐,已經十七歲,明年正月二十一將到十八,正在展露著她,絕美無雙的風姿.賈環亦想放縱一回.他家中,嬌妻美妾.因年紀問題,必須節制.否則,天不假年.只是,賈環緊繃了大半年的弦,這時,願意放縱自己.

到傍晚時,賈環才到瀟湘館中見黛玉.

小雪至此時已經停了.瀟湘館中,湘妃竹上,白雪點點.順著幽靜的碎石小路,走進瀟湘館中.

正遇著襲人出來,她去廚房里提晚飯.襲人細長的身姿,容長臉蛋,白白淨淨的女孩子,時年二十歲.眼睛中難掩驚喜,溫聲道:"三爺,你來了?"

賈環已經看見黛玉在房間里的書案前坐著,手中拿著一本書,慢吟輕哦.微笑著豎起一根手指.

襲人忙柔順的點頭,走近賈環身邊,看著賈環,小聲道:"三爺,姑娘這些時日,一直都為你擔心呢."

賈環並不拒絕襲人的親近,點點頭,"嗯.我回頭問你,林妹妹的起居情況."

和襲人聊了幾句,賈環走進房間中,聽到黛玉清聲吟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又吟道:"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歎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黛玉在這小雪的傍晚,穿著一襲白底繡酒紅花葉的長衫,風姿明媚,如花似玉.聲若清簫的吟詩抒情,仿佛一幅美到極致的江南煙雨畫卷.而,她便是整個畫卷間,最美麗的風景,人兒.

賈環心中湧起溫柔的情意,輕聲道:"妹妹…"他三年前帶黛玉回京,就給她說了,要請天子賜婚.娶她進門.然而,到此時,他還沒法兌現.

黛玉見賈環站在門口,禁不住展顏一笑,秋水般的眼眸中,似有千言萬語說不盡,眸光瀲灩,精致如玉的瓜子臉上露出歡喜的淺笑.然後,貝齒微咬,微微側過身去.

美人薄怒嬌嗔!

以黛玉絕世之風姿,流露出這樣的小女兒神情,動人至極.難以用言語去描摹此刻的風情.

正所謂,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賈環走上前,將黛玉擁在懷中,聞著她的清香,"累妹妹久候,是環之錯."

黛玉微微偏頭,回頭看著賈環,嫣然一笑,清聲道:"環哥…,你應該在前面加一個小生."略有些促狹.賈環來晚的原因,她自是一清二楚.

小生環?這畫風會盡毀的啊,林妹妹!賈環莞爾一笑,看看書桌上的牡丹亭,低頭一吻.

兩人心中對彼此的情感突然被勾動起來.賈環被關在天牢里二十多天.黛玉無時不刻都在擔心.而賈環對黛玉,愛慕,寵溺,歉然,混合的情緒湧動.

兩人都有些動情.黛玉的眼眸里嬌豔的如同要滴水一般,嫵媚如花.依偎在賈環懷中.賈環愛撫林妹妹.他知道,他現在想對林妹妹怎麼樣都可以.

但,他還沒有兌現諾言!

耳鬢厮磨,賈環道:"妹妹,再給我一些時間.若無法說動天子賜婚,我請方先生給我們主持婚禮."

方宗師,代表著士林的話語權.他不希望,黛玉在日後承受任何輿論的壓力.若是,求不到雍治天子的賜婚,退而求其次吧.不能要林妹妹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幽閨自憐.

黛玉清聲道:"環哥,我聽你的."

賈環點點頭.未來,他蟄居在京城這段幾年,首要目標絕不是,為解決"銀貴谷賤"的問題而奔波,努力.而是,要解決他和黛玉的婚事.

大公無私,固然偉大.但,他更願意,先做好自己的事啊!

和黛玉說著這些天的情形,盡訴衷腸,賈環道:"妹妹,方才聽你吟誦我寫給詩詩的那首詞.想來,我還未給妹妹寫過一次詩."

黛玉仰頭,秋水般的明眸,眸光如水,嘴角勾勒出一抹輕輕的微笑,帶著少女的嫵媚,嬌豔,道:"環哥,你認真的嗎?"傳世之作,哪里那麼好寫?

賈環笑一笑,站在書桌後,單手摟著黛玉的細腰,從筆架上選了一只毛筆,在白紙上落筆: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這首《綺懷》是黃景仁寫給他表妹的.年輕時,他和表妹兩情相悅.然而,故事卻僅有一個溫馨的開始和無言的結局.

算起來,黛玉亦是他的表妹.但,賈環絕不會允許出現"山盟雖在,錦書難托"的結局.

相思寫盡是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