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自從一見桃花後

賈環的外書房,基本只是會客的功能.陳設精美,雅致.書桌之外,布置著一套桌椅,牆壁上的字畫俱是名家手筆.多寶閣中的文房裝飾,價值不下千兩.

上午的小雨,滴落在玻璃窗上.賈環負手,緩緩的踱步,沉思著.這事,有一點棘手.

賈璉道:"環兄弟,呂承基是給臉不要臉.真要我們府上發動起來,有他好果子吃?哼!他說是晉商,晉商的路庸,願意為他得罪我們賈府?"

商人,怎麼和權貴之家對抗?賈璉心里對呂承基很不滿.開出五萬的價格,令他無功而返,沒有完成賈環的囑托.

賈環回頭,認真的道:"璉二哥,膨脹了!可做可不做的壞事,不要做.朝中盯著我們賈府的人,何曾少了?"他不討雍治天子的喜歡,以華墨,袁壕為首的紅人黨,應該很有興趣拿他刷業績.賈府上下,近日來,給九卿的榮耀,搞的有點自大了.

賈璉給賈環說的訕訕一笑.

賈環沉吟著道:"這樣吧,你和呂承基約個時間,我和他談一談."他一會要去衛府見大學士衛弘.長談下放鑄幣權的方案.這件事,暫時要放兩天.

唉…





二月二十一日.東莊鎮,春雨潤如酥.

依托著教育起家的東莊鎮,在雨中,生機勃勃.豪華的馬車川流不息.又是一年招生季.雍治十六年,是鄉試年.

北前坊,林府中,天色略暗.充滿了女兒風情的閨房中,點著明亮的蠟燭.

林芝韻在檀木方桌前,讀著家中寄來的信:二兄林清遠寫的來.

"妹妹,葉家再次上門提親,許以正妻之位,聘禮豐厚.父親拒之.以我看來,未必不如賈府小妾.妹妹素有主意,自己決斷.父兄以你之意為准.

官媒亦有數人有意求娶.優劣不一.

近日京中銀業大地震.京中大小報紙二十余家,紛紛報道.形勢如沸水.朝廷有意擇天下最有實力的數家票號,銀號,錢莊聯合鑄造,發行銀幣.居中主持者賈環."

林芝韻放下信,幽幽的一聲長歎.

她二哥說是以她的意見為准.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傾向性.妾室,那里如正妻的地位?這是為她考慮.而她父親,多半還是想依附賈府的權勢.

而她心里怎麼想的?她當年帶著面紗,卻故意將臉上化妝,一個"井"字型的疤痕.她希望喜歡她的人,不是因為她的容貌,而是她這個人.

她的想法是顯而易見的.可是,你為何不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雨兒穿著水粉色的掐牙背心,宛若鄰家少女,在門口,想要進去,終究沒進去.

姑娘心里的苦,她知道.





天下承平日久,京城中,茶館興起.茶館中,提供飲食,茶水,台子上表演著評書,大鼓,相聲,曲藝等,招徠生意.位于京城正陽門大街尾端的西江月茶樓,便算是個中翹楚.

二樓的"西"字雅間中,安靜幽雅.

賈環,林心遠,呂承基三人圍坐在小桌邊.幾樣點心:藕粉桂糖糕,松穰鵝油卷.一寸來大的各種陷的小餃兒.一壺鳳髓茶!

林心遠的妾室,原來林芝韻的侍女,舒兒,站立在一旁.


賈環輕輕的抿一口茶,道:"想不到啊!林子明,呂員外,你們說呢?"

雍治八年,賈環到西江月茶樓賣小說,當日,便是在這包間中.人物,也是他們四人.當然,還少一個說書人:羅先生.已經八年過去了.

呂承基附和的道:"是啊!"當年,那個毫不起眼的庶子,現在令他仰望.

"賈先生說的是."林心遠則是一臉的古怪,他昨日才將信送到東莊鎮他妹妹手中,結果,賈環今天就約他來西江月茶樓,談贖回林家生意,店鋪的事情.這…

其實,去年底賈環到林家吃飯,他父親表露出嫁女兒的意願.賈環說他要准備一份聘禮.拖到如今三個月過去,林家上下都以為賈環是托詞啊!

賈環點一點頭,道:"呂員外,林家當年的生意,鋪子,不外乎茶葉,香料,藥材三個行當.還在你手中的,資產,你報個價吧!我要用這些資產,做聘禮,娶林姑娘."

賈環說的很直白.

但正是因為太直白,所以,呂承基頓感壓力極大.

要說,在這件事中,他是處在弱勢一方.但是,涉及到利益,他不願意就這樣給賈環一口吞了.京城里,總有講理的地方吧?晉商,不是沒有門路.

而賈環請他見見面,他拒絕不了.見了面,要談這件事,他同樣拒絕不了.

呂承基正要開口說話,賈環擺擺手,道:"呂員外,五萬兩銀子的價格,我不是出不起.但是,這明顯浮高的價格,你覺得我吃了這個虧,日後會不會找你麻煩?

你和林家當年的事,從生意人的角度而言,很正常.我不會干涉.我若是想整你,空手套白狼,就沒有必要在這兒和你談.呂員外,你說呢?"

我能說什麼?

呂承基無語,面對賈環,和面對賈璉,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受.他還想要再掙紮下,道:"賈探花,茶葉,香料,藥材的利潤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沒有必要賣…"

賈環豎起手,打斷呂承基的話,"我想買.你開個價."很強勢.

呂承基一下子給逼到牆角.

賈環再進一步,道:"這樣吧.呂員外,三萬兩白銀,我買下所有的鋪子和商道資源.兩萬兩現銀,我再轉兩間賈府的煤鋪子給你."賈府的蜂窩煤生意,已經從作坊,轉變成利潤更大的煤鋪子.蜂窩煤制作,銷售,只是繼續維持而已.

這是很優厚的條件.京城中,一間正常運營的煤鋪的價格,保守估計在八千兩左右.京師三百萬人,到了冬季,就要用煤.煤鋪大賺特賺.

呂承基心里盤算了一下,放棄抵抗,長歎一聲,道:"但憑賈探花吩咐吧!"

賈環笑一笑,對還懵逼著的林心遠道:"子明,你去准備契約.銀票我已經帶來.等會簽字畫押.再送到衙門里蓋章."

"哦,好,好."林心遠帶著同樣不明覺厲的舒兒離開包廂.去准備契約.

包廂中,呂承基苦笑著喝一口茶,道:"賈探花厲害啊!你要是經商,我們這些人那有一條活路?"

賈環攜大勢,軟硬兼施,將呂承基壓服.但他心中並無多少大快--感.商業談判和政治斗爭,都是在琢磨人心.而顯然,政治斗爭更高一級.

賈環和賈璉的不同在于,賈璉是借勢,而他就是賈府的勢.

辦成此事,賈環心中輕松,喝著茶,道:"呂員外過獎!倒是有一事要請教下呂員外,你們晉商內部分幾個派系?日升昌的路樞密不是在天子面前說的上話嗎?百川通怎麼和楚王交接?"

這倒沒什麼不可說的.呂承基心里歎口氣,賈府的這位執掌者,是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內心之中,禁不住為他的選擇,而感到慶幸.站在這樣一個人物的對立面,很需要勇氣.





當天晚上,呂承基和林心遠將所有的手續交割完.第二天上午,林家的信使到東莊鎮,將林心遠的信送到:這是賈環的聘禮.

隨行的,還有賈環的一方小書箋.書箋上,別無他話,只有一首小詩:二十年來尋舊憶,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