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正月里

現代的史學觀,分析一個王朝的衰落,滅亡,都是從多個方面來進行闡述: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社會階層等等,綜合結論.這是科學的研究辦法.

研究曆史的目的是什麼?千年以前,唐太宗做出了回答: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曆史,它就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對其發表評論,提出觀點.但是,這些觀點,對與錯,有用還是廢話,就要看是否切合研究曆史的根本目的!

否則,不管你的觀點,多麼吸引人,多麼有人氣,它終究是無用的.我們研究曆史,讀曆史,就是要曆史從中汲取教訓,避免今天重蹈覆轍!古為今用.

所以,不采取科學的史學研究辦法,得出的結論,往往是片面的,無用的!

曆史有很多愛好者.比如,一本三國,無數人解讀,各種不同的版本.這可以.可以探討,可以交流,可以爭論.但,為不同的意見,生氣,罵人,則大可不必.

因為,不采取科學的曆史研究辦法,終究是無法上升到學術的高度的!你把曆史當做愛好,那就是愛好者的觀點.不足以成為廟堂諸公的案頭讀物!

你把曆史當做科學,那才能成為王佐之才!一窺千百年興衰中真正的客觀規律,智慧!

關于明朝為何滅亡,有著多方面的原因.初中,高中的曆史課本,對此做了精彩的闡述.在此不必贅述.

賈環給燕王甯淅講崇禎皇帝的得失,當然不會是背誦初,高中的課本.他的側重點,不是結論:東虜,流民,天災,腐朽的官僚地主階級,深刻,尖銳的各種社會矛盾,而是側重教授甯淅如何去做一個皇帝!

帝王術.

午後的陽光,照射在賈環的內書房中.內書房這里,是賈環日常讀書,思考的地方.不同于前院寶釵幫他布置的書房,那是他會客的地方.

房間正北,擺著一張精雅的檀木書桌.書案上壘著各種書籍,文稿.四周都是玻璃窗,窗明幾亮.臨窗的條桌上,擺著一瓶白臘梅,芬香四溢.

甯淅坐在臨窗的椅子上,看著書案後的先生,神情略有些緊張.他雖然是即將成婚的人.十五歲的少年.但他希望自己的功課能得到先生的表揚.

賈環讀完甯淅的文章.觀點有兩個:廠衛,黨爭.崇禎皇帝上台之後,干掉九千歲,大快人心.但他廢除了廠衛.導致對明末腐朽的文官集團,完全沒有約束力.

其次,崇禎無法壓制明末激烈的黨爭.甚至,他為了打壓東林黨,殺掉了遼東的扛把子袁崇煥.問罪,不必殺人的.袁崇煥可是進士出身.

而真正的戰爭大師級人物孫承宗,並沒有得到崇禎足夠的支持,重用.若是以孫承宗督師遼東,給予全權的信任.這是遠比袁崇煥更合適的人選.

這些觀點,部分是賈環日常閑聊時,提及的觀點,有些則是周朝定鼎後總結的結果.翰林院,吳王府,賈府族學里都有大量的藏書.這足以讓甯淅找到一些答案.

賈環放下手里的文章,笑著點頭,道:"寫的不錯.殺魏忠賢是得,局限在黨爭上,是失."

甯淅臉上歡喜,點點頭.

賈環再循循誘導道:"國朝的事情,要做事,重在得人.制度反而是在其次的.這其實,又引出一個問題,上位者用人的標准是什麼?子文的思考呢?"

甯淅的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師徒兩人一問一答,午後的時光慢慢的流走.


賈環留了甯淅吃過晚飯,在濃濃的夜色中,安排馬車送他回位于城北新建的燕王府中.





冬季的湖面上,清冷的刺骨.澹云軒臨南湖的一處水榭中,極其的空曠.

像澹云軒這種會所,過年時生意極其的清淡.

賈環在水榭中,招待著來訪的龐澤吃酒.鄉試落榜,他今年依舊沒有返鄉.一直在山長處擔任幕僚.

龐澤一身青衫,大鼻子,短須,容貌丑陋,大口的喝著酒,道:"子玉,開春就是春闈了."賈環從不刺激好友,沒和他談科舉的事.但龐澤自己,豈能不羨慕?新春佳節,他還是忍不住透露出心里的想法.他其實很想參加春闈.

水榭里,安置著八仙桌,字畫,珍玩等.四周異常的安靜.水鳥掠過.

八仙桌上,四碟小菜.兩壺酒,一壺白酒玉泉酒,一壺紹興黃酒.賈環默默給龐澤倒著酒.這種事,他不好說什麼.

春節,他去山長府上拜年.以山長理學大儒的身份,他和林妹妹的婚事,必然是不贊成的.不過,山長為人性情寬厚,並沒有和他談這事.倒是他和龐澤,張承劍一起喝了半下午的酒.

龐澤再惆悵的干了一杯,看著賈環,好奇的道:"子玉約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賈環沉聲道:"士元,今年春闈之後,我想在書院的弟子中,選派一批人去軍中效力.西南齊總督與我有舊,曾邀請我去西南.安排一些個職位,不是難事.另外,西域的左都督,鎮國候牛繼宗與賈府同氣連枝,亦可作出安排."

國朝軍中的官職體系和文官體系是兩個系統.軍中,一樣有文職.需要讀書人擔任.任命權,並不在吏部.而是在兵部.這並不要求科舉功名.主要靠舉薦,招募.

龐澤訝然的看著賈環,目光一閃,低聲道:"子玉,你心里對天子不滿?"

他和賈環共事過很長時間.賈環曾經跟他說過:槍杆子出政權.至理名言.所以,他一聽賈環的安排,再聯想到京中沸沸揚揚的輿論,便明白過來.

賈環緩緩的點頭,道:"只是,未雨綢繆!"

請求賜婚被涮,他心中的郁結之氣一直都在.他將最後的選擇:推燕王上位,提了幾個等級.作出的安排,第一,是教授燕王帝王術.第二,接觸軍權.他對于聞道書院體系的信任,超過對四王八公集團的信任.

這只是一些提前的安排,作為後手.並不是,說他現在要造雍治天子的反.這不現實.他對雍治天子的不滿,將會用其他的形式宣泄出來.

龐澤點點頭,"好,我回頭和友若商量.".然後,欲言又止.他固然是狂士做派.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但聽賈環的這話,艱澀的吞了口口水.對天子不滿,這是大不敬之罪啊!而且,賈環的潛台詞,很嚇人的!

賈環知道龐澤想到那里去了,笑一笑,舉杯道:"局勢沒到那一步.我對奪嫡之局的判斷,依舊認為,熬晉王是首選方案.不過,推到楚王系的行動,可以開始了."

雍治天子涮他,那好,他再遛一回猴!只是,要做的隱蔽些.

對雍治天子的不滿,這口氣悶在心里,時間久了.他怕他哪天會忍不住在紙上寫出主席的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國的問題,歸根結底,是土地的問題.

他內心里一直都有砍人的沖--動.但,走地獄難度,真的是,對他,對他身邊所有的人,不負責任.


那麼,換一個宣泄口吧!即便,現在干掉楚王系要多費些功夫.

"呼…"龐澤長長的松一口氣,舉杯一口飲了,笑道:"好!話說,我看韓秀才那孫子不順眼久矣!子玉,你總算是下定決心,打掉他."話是這麼說,其實根本的原因,還是書院體系,對楚王系的態度.韓秀才無關輕重的.

水榭中,凝重的氣氛,驟然一松.賈環和龐澤隨意的聊著.

韓謹或許以為,天下者,二三子!然而,賈環和龐澤並不這麼看!席間,龐澤甚至還笑談起正在京中傳唱的賈環的那首詞:我是人間惆悵客.





初六下午,賈環在吳王府中,當著瀟郡主和甯澄的面,吟誦沅溪沙-殘雪凝輝冷畫屏.在正月初十,便已經傳遍京城.

教坊司在春節期間生意不好.但各權貴府上可不缺唱曲的歌姬.如此新詞,京中唱徹.

大時雍坊,工部左侍郎,掌部事,紀興生的府中.已是正月十二.上午八點許,紀興生早晨起來,在房中看書,美妾彈奏著古琴,唱著這首曲子.紀興生的夫人在老家照顧他父母.

正唱著,紀小娘子帶著貼身的兩個大丫鬟進來,道:"父親,我可以出發了."又忍不住撇撇嘴,諷刺道:"難以想象.他怎麼寫出來的?"

雍治十二年冬,賈環和黛玉離開金陵返京.當時,新任的金陵知府紀興生派人將賈環,黛玉請到酒樓中一見.當時,紀小娘子在場.她對賈環的印象很不好.

紀興生去年到京城中擔任工部左侍郎,實際上的工部尚書.他和賈政,林如海是好友.兩家有走動.今日,他和賈政約好,去賈府吃年酒.

紀興生時年四十三歲,中年男子,相貌堂堂,歎道:"婉兒,確實讓人刮目相看啊!我也想不到."

紀興生和女兒說著話,吩咐下去,片刻後,紀府的馬車出府往西,去往賈府.





賈府中,因賈母還在病中,賈府今年的年酒,大部分都在東跨院這邊的上房中.

王夫人忙的腳不沾地.

寶釵亦幫忙著支應場面,招待客人.她現在和賈府里來往的權貴府中的女眷,屬于同一階層:誥命夫人!只是作為晚輩,她的級別低一些:四品.

正月十二,賈府內,已經來了訪客.王夫人在東跨院的上房中,招待著臨安伯夫人等人.

王夫人坐在炕上,回應著他人的恭維,歎道:"噯,我那三女兒的婚事,讓我發愁."

賈探春,已經十七歲.婚事還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