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訪客

拜訪賈環的自黃州府來的蕭夢禎.

賈環剛剛和自己的兩個大丫鬟晴雯,如意說今天沒時間在後院里,便是要招待蕭夢禎.

當年蕭開之掛印辭官,賈環贈詞一首臨江仙,有句曰:酒杯秋吸露,詩句夜裁冰.近年來,蕭開之在黃州府醉心文學,有《快雪堂集》一卷.在詩文上頗有成就.為人高曠,好獎掖後學.名氣極大.湖廣並周邊州府盡知.

他得知賈環在金陵守孝,特意自武昌府順流而下,前來拜訪,會友.同時,亦有開導好友的想法.





玄武湖中,接天蓮葉無窮碧.荷花才露尖尖角.湖中游船中,游玩的少女長裙,與荷葉一色剪裁.湖景美,荷塘美,人更美!

歌聲飄蕩: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一葉輕舟,徘徊于湖中.擔任船夫的是賈環的長隨胡小四和錢槐.賈環和胖胖的,蓄著胡須的蕭夢禎舉杯小酌.湖天一色.

賈環舉杯,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開之兄,滿飲此杯."

蕭夢禎仰頭大笑,神采飛揚,瀟灑不羈,舉杯暢飲,"子玉在江南如此逍遙,閑適,倒是我想多了.還以為子玉沉郁,憂愁.我剛入金陵時,便聽的滿城傳唱桃花扇,洛陽紙貴.不朽的名篇!子玉以此劇,就當留名青史."

賈環亦笑,坦然的道:"內子及閨中密友所作.我只是掛個名而已."

蕭夢禎微怔,隨即大笑,道:"子玉果然是奇人奇事!真名士,自風流啊!"

好友二人,在湖中泛舟,暢談別來諸事.談論文學,朝政,時局.尤其是西域的戰事,牽動著國朝士人們的心.但路途遙遠,至今並沒有最新消息傳來.

賈環輕歎一口氣,搖搖頭.為牛繼宗感到可惜.京中傳來的消息,朝廷有意問罪.不管結果如何,恐怕他今生再無帶兵的機會.就這麼被釘在恥辱柱上.

當年唐朝恒羅斯之戰,高仙芝重用葛邏祿騎兵,結果被胡騎偷襲.但那時,胡騎本來就是安西都護府的一部分.而牛繼宗所面臨的情況不同.他因為錢糧無法調動大軍.

"雍治十三年,殿試策論,我為西域獻策:要雙管齊下.而今朝廷征服西域,但只做到軍事占領,未能做到文化占領.此次戰敗,更深層的原因便在此.

胡道昌,漢無人.除卻軍事原因,究其根本,便是大周這幾年國力衰退.何相去職,新政盡廢,國庫空虛.加之,九邊諸將屢屢對外用兵.卻未能集中兵力,財力收服西域.

胡兒畏威而不懷德!率性如禽--獸,信奉弱肉強食.要好好教他們做人!當殺盡一代,教育一代,如此費數十年之功,才可令其變為漢家樂土,奏華夏之章.殺一是為罪,屠萬乃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華夏先民,如何從黃河流域開拓,至有今日版圖?真以為念幾句"仁義道德"就行?都是鐵血,刀劍,最後才是以仁義教化.

蕭夢禎被賈環結尾的話說的慷慨激昂,撫掌道:"誠如是!"又唱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漢家旌幟滿陰山,不遣胡兒匹馬還.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慷慨壯烈.蕭夢禎胖胖的,但漢家兒郎血性未失.在沒有滿清的時空中,讀書人們的脊梁骨沒有被打斷,男兒血性沒有被閹割!

所謂:崖山之後無中華,這是一句屁話!這是日本人說的.他們的意思:宋以後,中華文化的傳承在日本!但,明王朝的輝煌,璀璨,風華,又豈會掩埋在曆史中?明王朝對日,吃過倭寇的苦頭,但終究是勝利者!

我大清那種戰五渣,就不說了.

明朝有名將:俞大猷,李成梁,李如松;有軍神,傑出的軍事家戚繼光.著有紀效新書.遺言:三十年間,先後南北,水陸,大小百余戰,未嘗一敗!

有文士如:謝晉,楊慎,徐渭.另有前後七子,吳中的書畫家:文徵明,唐伯虎等.


有政治家如張居正,徐階,高拱,楊廷和.名臣如李賢,商輅,三楊,李東陽等.何以謂:崖山之後無中華?

中華文化,篳路襤褸,薪盡火傳.雖然曆經劫難,但文明之光從未離我們遠去.因為,我們生長在這片遼闊,古老的土地上!它孕育著文明.

賈環的情感一向比較內斂,笑道:"開之,你此時當唱岳武穆的滿江紅: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蕭夢禎笑道:"光想著陰山,玉門關.沒想到這首慷慨激昂的之作.不過,我朝的形勢,可比南宋時強.岳武穆面臨金國強兵,而我朝只要戰略得當,必能得勝."

蕭夢禎再歎道:"以子玉之才,不入文淵閣,實在是可惜.子玉,你如今是怎麼考慮的?"

賈環笑著舉杯,看向玄武湖中美景:煙波浩渺!

他是怎麼想的呢?





游湖盡歡而散!

蕭夢禎沒有住在賈環府中.而是住在他秦淮河邊的小院中.

黃州府距離武昌府不遠.而武昌府順流而下至金陵,亦不算遠.他這三四年間往返金陵數次,購置了一間一進的小院.

賈環坐小船沿秦淮河返回賈府.

秦淮河兩岸,華燈初上,歌聲飄蕩.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真不是浪得虛名.

賈環的心中,還在想那個問題:他怎麼想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當不了政治家!像張先生那樣,把天下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最後死在工作崗位上,他真做不到.他沒有那麼高尚.

如果說,在雍治十四年時,他所考慮的仕途上升,是為了實現聞道書院體系的政治理想,兼有他個人的一些理想.那麼,此時,他心中想改變一些事.

雍治十六年秋,他帶著薇薇游曆江南,親眼所見,國朝的社會矛盾正在發酵.就想是薄薄的冰面下的潛流.隨時可能爆發,激化!而這數月在金陵,他感覺到:整個大周的局勢,正在滑向深淵!

外有戰敗之憂;內有天子怠工;執政大學士華墨排除異己,大肆斂財,為刑部尚書,通政使之職,和升任的工部尚書紀興生斗得不亦樂乎.就是不干活!

他其實知道一些個問題的解決方案.比如最緊急的糧食問題,只要朝廷大力推廣土豆,番薯的種植,即可活人無數.但是,這需要強力人物推動.僅僅靠輿論呼籲根本不行.有幾個農民是看報紙種地的?

此一時,彼一時!

他所處的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雍治十四年,國朝正在盛世,他當然可以袖手旁觀.而此時,雍治十八年夏,以漕工叛亂為標志,已經有亂世的跡象,他再獨善其身,屆時在滔滔大勢面前,可能會被碾的粉身碎骨!

兩朝應舉候公子,或者頭皮甚癢,這種事,他肯定不干的!





賈環一路思索著,帶著隨從回到賈府,剛進門,賈璉就來,笑道:"環兄弟,你可算回來,齊總督等你多時."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