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盟友

賈環心中不快,但不至于在大街上,逮著一個路人甲去懟!

雍治十四年,何大學士在京中收烏孫王子侍衛,連坐二十余人,盡斬于西市,遣使問罪烏孫國王.自此,胡兒在大周各地恪守周律,不敢囂張.

所以,敦煌城中,這種胡焰囂張的風氣,必然背後有著深刻的原因.簡而言之,有勢力支持!

賈環一行一路步行到歸云樓.汪璘早就在酒樓二樓訂好雅間.

汪學士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文士裝束,容貌普通,身材微矮,身上帶著很儒雅得的氣質.

汪璘拱手一禮,笑呵呵的道:"在下冒昧的請賈探花一聚,勿怪.請!"伸手邀請賈環落座.

跟在賈環身邊的錢槐忍不住心中感歎:三爺在京中,在金陵何其的風光.但自開始西行以來,仿佛泯然眾人矣!胡錢王審視;曾幕僚矜高;商游擊圓滑;程幕僚冷淡.直到此刻,才有昔日"天涯到處有逢迎"的感覺.

而且,"恭維"三爺的還是昔日的翰林侍講學士.再進一步,就是六部侍郎的大臣!

錢槐心中頓時感覺很舒爽!

雅間中,環境幽雅,牆壁上掛著字畫,牆角養著蘭花.窗外大街的喧鬧聲,偶爾傳進來,浸染著生活的氣息.

賈環客氣的一笑,拱手道:"汪前輩客氣.請!"

翰林院的翰苑詞臣們,通常不是以官位論高低,而是以科場名次論高下.汪璘稱呼賈環一聲賈探花,既是喊賈環的名號,亦是稱呼賈環的科名.這要看賈環自己怎麼理解.總之,今日的見面,不是官場上的見面.

否則,四十多歲的從六品的汪經曆要拜見才十七歲的從四品的賈參議.這就很尷尬了!

賈環則是直接以翰苑規矩相見.尊稱汪學士為前輩.瞬間,令雅間的氣氛變的極其融洽.

汪璘微微一笑,點點頭,贊許的看著賈環.

自雍治九年,賈環進入士林,他能一路得到眾多科場前輩的褒揚,關照,喜歡,並非無因.京中傳言其:尊師重道,品行端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性情沉穩,氣度恢弘.

酒樓的小二上了酒菜.汪璘和賈環碰了一杯,直入主題,道:"當今西域,胡道昌漢無人.昔日,唐朝面臨著強大的東突厥,曰:戎狄熾強,古未有也.而今,國朝所面臨的情況類似.拔野古部與同羅,薛延,回紇的聯軍,控弦之士數十萬.

現今的形勢,不獨是蠻族大軍逼近.內部亦有隱憂.齊總督親率諸將臨瓜州前線據敵,卻留苗副將在敦煌駐守,此舉意味深長!我在城中多日,得知苗副將與胡人交好.他最寵愛的小妾是吐谷渾女子."

賈環聽得皺眉.換言之,汪學士的意思,此時的大局勢是內外交困.他端起精致的酒樽,緩緩的問道:"汪前輩的意思,苗副將有通敵的嫌疑?"

汪璘搖搖頭,道:"不是.苗副將主張對胡人采取懷柔的政策.他能在齊總督抵達之前,穩住敦煌,瓜州的形勢,得益于他和吐谷渾部的良好關系.當時借得胡騎二萬人."

賈環哂笑,道:"苗副將作為留守,還是很稱職的嘛!"

大周掌控的城池里面竟然有胡騎的存在,而且是如此規模.對胡人懷柔到這份上,真他嗎的是奇才!難怪敦煌城中胡兒敢囂張.根子在這里!胡騎兩萬!

汪璘笑一笑,道:"一地有一地的情況.我知道子玉有經世之才,這次來西域,是為將來做打算.當前大戰將起,以團結為先.未必有人肯明言.子玉初來乍到,我挑明此事,望子玉勿怪我多嘴."

賈環心中一動,舉起酒杯和汪璘輕碰,道:"這怎麼會呢?我心中感激不盡.汪前輩客氣."

汪璘微笑,飲酒.

兩人的政治同盟,便在這一杯酒中達成.

自西行以來,賈環第一次感覺到朝堂中的氛圍.他這段時間,都是在忙著運籌,調度糧草.其實算是做數學工作.而此刻,他的感受完全不同!


汪璘不愧是閩黨的二號人物,有望部院高官的人.看得出他來西域的目的:為將來做打算.第一時間示好,挑明齊總督和苗副將存在著矛盾.

這種矛盾,表面上看,是對軍權的掌控的矛盾.是新來的軍隊和昔日留守軍隊之間的矛盾.牛繼宗的部下們,對齊馳未必就那麼服氣.苗副將就是台前的旗幟人物.

苗副將出身于九邊,但他穩住了敦煌,瓜州的形勢.京營諸將還是服氣的.又收留眾人,盡力供給糧草,有一份香火情.

再者,齊馳的策略是穩紮穩打,而牛總兵的部將,只怕急切的想複仇.手握六萬京營,天下大可去得,為何要做縮頭烏龜?

而矛盾的更深層次原因,只怕在于齊總督和苗副將對胡人的立場不同.賈環和齊總督都是強硬派.齊總督在西南滅國,殺的人頭滾滾.若非如此,賈環不會跟著齊總督來西域.

汪璘向賈環示好.目的,以賈環的政治水平,當然推測的出來.汪學士想要在西域布政司中大展手腳,從而立功,仕途複起.所以,他和賈環的目的是一致的.

這是兩人合作的基礎.

賈環當前的官職,任務,是負責後勤.他今天晚上還要去和胡商,縉紳談判.但是,他來西域,並非只是為了當軍需官的.他需要和諸將接觸,獲取軍中的基本盤,為將來執政,打下基礎.

所以,他來西域同樣是要大干一場,改變西域的形勢,推行他的政策,在這片土地打下他的烙印!而非簡單的跟著大軍轉運糧草,其余諸事不問.





隨著同盟的確立,賈環和汪璘一邊飲酒,一邊閑聊.談話越發的深入.而這更加的驗證了賈環的判斷:汪璘很有才干!

"位于龜茲的鑄幣局機器,工匠,在撤離時,我都全部運回到敦煌."

"韓布政使並非蠢人.當前西域設總督.政令,軍令悉出總督衙門,布政司只是執行機構.所以,他根本沒有去城內的沙州府衙,敦煌縣衙辦公.而是住在驛站中."

賈環是很希望他的政敵都蠢一點.省多少事呢.但看起來西域布政使韓伯安很難纏.

"牛繼宗的軍事才能不錯.他以十萬大軍,平定西域全境.重置安西四鎮.邊境西至吐火羅地區.可謂軍功赫赫.然而,在西域的治理上,卻是平平.

西域雖然設布政司,但很對政策需要軍隊的支持.朝廷選派齊總督主持西域全局,無疑是非常正確的一步棋."

賈環對這些觀點很贊同.一頓酒,從中午吃到下午四點多.兩人方才盡興而散.

歸云樓的門口,陽光和熙.秋風徐徐.街肆上人聲鼎沸.賈環和汪璘在門口話別.

汪璘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什麼.其實,賈環今晚想要募集糧草成功,勢必要先去拜訪苗副將,取得苗副將的支持,就好辦多了.但,這些軍務上的事,他不好多嘴.

賈環懂汪璘的意思,笑一笑,拱手道:"汪前輩,告辭."關于此時,敦煌,瓜州的局勢,他心中隱約有一個計劃.





十四晚,一共十六名胡商,縉紳齊聚在歸云樓三樓的小廳中.雙方涇渭分明.

小廳中燈火通明,每張八仙桌上都擺著酒水,菜肴.而今晚的主人賈環還未現身.其時,距離他下午在這里吃酒,才過去約一個半時辰.

廳中的氣氛,略微有些焦躁.胡商骨利挪著自己肥胖的身軀,用突厥語抱怨道:"小小年紀,官威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