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俱是漢家臣妾

城南的驛站獨占大半條街,三間開的門面,穿過大堂便是成片的院落.

晨光灑來.落在土磚黑瓦的院落中.門前的楊柳前,十一二名吐谷渾胡人正在叫罵.

苗騏,伏重等人騎馬前來,正罵的歡的胡兒紛撫胸彎腰行禮,必須的很溫馴.形成極大的反差."參見王爺,苗將軍."越發凸顯出苗騏,伏重的威勢.

苗騏點點頭,翻身下馬.當先一步,走進驛站中.一行近十人在驛站驛丞的帶領下,到賈環的小院.

小院廳中,賈環正坐在客廳中,並沒有起身.手邊放著一碗溫茶.嫋嫋飄起茶香.身後侍立著龐澤,張四水,黃觀,錢槐,胡小四.逆著光線,神情未明.

進門伊始,就有一種針鋒相對的意味.

苗騏心中暗自皺眉,看向解參.

解參上前一步,拱手一禮,介紹道:"賈大人,這位是敦煌留守,副將苗諱騏苗將軍.這位是吐谷渾部的伏重王爺."

苗騏臉上浮起微笑.帶著長裙帽的伏重,方臉上卻是帶著輕蔑的笑容.想也是,一個正常人,被罵了五天,還無動靜,能有多大的出息,能耐?他看不起這種王八.

賈環面無表情,端坐在椅中,如青松挺直,刻意的一聲嗤笑,"呵呵,王爺?哪里的王爺?可有我大周的封號?"

廳中的氣氛,在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中間,瞬間冷凍起來!

伏重臉色沉下來,"哼,賈參議是故意找茬了!我吐谷渾部世代居住于西域敦煌,瓜州,哈密,高昌.本王與本部可汗乃是宗親,如何當不得王爺的稱號?"

"啪!"賈環拍著扶手站起來,目光直視著伏重,氣勢逼人,斥道:"宗親?哪里的宗親?皇周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軼漢唐.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南洋諸番,東海之國,極天罔地,俱是我漢家臣妾!非我大周朝廷冊封,安敢在本官面前稱王?滾出去!"

賈環手指著伏重的鼻子怒斥,慷慨激昂!廳中的驛丞,小吏,將士心中無不升起強烈的自豪感!天下四方之境,俱是我漢家臣妾!

大周定鼎一百五十年,威壓四方.只是近年來才開始衰落.牛繼宗在天山南麓的姑墨之敗,損京營兩萬,乃是國朝幾十年的少見的大敗.在此之前,大周威懾諸國!

誰不以身為周民為榮?

國家的強盛,國民自然有之榮譽感.比如,全球處在英帝國時期,英國人覺得自己是貴族.看別人都是鄉下來的.而全球處在美帝國時期,美國人都以燈塔自居.認為美國的標准,就是應該是全球的標准.

然而,賈環的這些話,聽在伏重的耳中,卻是極其的囂張!伏重冷笑道:"可惜你的大周,在西域接連遭遇失敗,現在連最後的據點都要失去!"

伏重嘲諷完賈環,對苗騏拱拱手,"告辭."他今天來驛站,本來就是苗副將的意思,出頭談一談骨利的事情.但既然賈環如此囂張,那他不奉陪了.等敦煌陷落後,看這小子是否還能如此囂張?

一干吐谷渾的貴族跟著伏重身後離開.其中一名圓肚子的胡人,四十多歲,是苗副將的便宜岳父,譏笑道:"狂妄無知的小子!還以為周朝是以前的周朝嗎?"

雙方就此不歡而散.





小院中,人數減少,驟然間帶著些許安靜.

苗騏看看離開的吐谷渾人,再回過頭,英俊無匹,如若刀鋒的臉龐上浮起苦笑,拱手道:"賈參議,這是何苦?此事難道就沒有緩和的余地嗎?"

龐澤丑臉上浮起不屑的笑容.武將虛偽到這種程度的,他活了三十年未見.辱罵別人的祖宗,妻子,整整五天,還想善了?腦子里裝的都是狗屎嗎?智商余額嚴重不足.


賈環看了苗副將一眼.

實話說,此人的面目,到此時,都依舊是極其模糊的.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主張善待胡人,與胡人關系良好.一呼百應,短時間內可以糾集起2萬胡騎.

被委任為並不重要的敦煌留守,卻在危難之時,挽救西域時局.穩住敦煌,瓜州一線的戰局,守到朝廷西征大軍到來.因功升副將.

以副將的身份,和西域總督,朝廷重臣齊馳暗中唱反調.根源在于對胡的政策.致使軍中意見不統一.

然而,這些身份,面目,都已經與此時大局無關了!他將是過去式.

賈環淡淡的道:"苗副將心中沒點數?"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令苗騏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眼神漸漸的變得銳利,犀利起來,流露出戰陣上厮殺後的氣息,盯著賈環的臉龐.這是什麼樣的一個青年?

名滿天下的詩詞大家,國朝的神童,時年十七歲.身姿挺拔,容貌普通,但神情沉靜,堅毅.一看就知道心智堅定的人物.一身石青色的長衫,頭戴唐巾,所配之物,俱是精美,華貴.自有一種攝人的風采.

賈環並不畏懼苗副將這種猛虎似的氣息.男兒自有男兒行,膽似熊羆目如狼.豈俱猛虎哉?

賈環噓著眼睛,掃他一眼,冷聲道:"總督府行文,請軍中將校,布政司官員,于今日上午辰時(8:00)到府學齊聚.違者軍法處置.苗副將知道嗎?"說完,不待苗騏有反應,便帶著龐澤,張四水等人依次離開.

沉穩,樸實如張四水,此刻,眼中露出嘲笑的神色.或許,這位苗副將以為局勢盡在掌握中,此時還假惺惺的推出胡人在台前,想要與子玉"和解".

但是,子玉的布局已經完成,就差最後一步收網,怎麼可能同意和解?

是想太多,還是太年輕?

再者,他和清楚賈環對他兩位妻子的感情.西行時,時常掛念中病中的妻子.這樣罵薛,林二人,真以為"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賈環做不出來?

且等著吧!

看著賈環一行人的背影,苗副將心中浮起極其不好的預感.總督府行文,他為什麼沒有收到?這不可能的.再往深里想一想,這行文,必然是在他和伏重等人往驛站來時,被送到軍中的吧?.

換言之,這意味著什麼?今天早上的見面,根本就是早就計劃的.

再想一想,軍中將校,文官齊聚在府學中,這又意味著什麼?聚會上的任何一則消息,都將迅速的傳遍敦煌城,並且,深入人心.

苗副將頭皮一陣發麻!

剛才,賈環和伏重針鋒相對.賈環在言語上占了些上風.但是,他心中並沒有什麼挫折感.和文官打嘴仗輸了不是很正常?就說,賈環嘴上占上風,他能有多大的爽--感?

然而,此刻,他發現,賈環的槍口,恐怕,至始至終都是對著他的!他後知後覺啊!

"走!"苗副將低喝一聲,帶著親隨急急忙忙的出驛站,快馬向府學奔去.

額前冒著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