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四章 我反對

京城.

昨晚夜間時分,自皇城午門處響起的鍾聲回蕩在京城中.全城的百姓,官員都知道永興天子馭龍賓天.

久居在京中的百姓都知道,這種權力的真空期,往往就是京中最混亂,最為危險的時刻.盜賊,青皮,亂兵橫行.

昨晚,京城外西北郊的大明宮處,火炮轟鳴,喊殺聲如潮.火光沖天.滿城的人都看到,聽到.權力之爭,如期而至!下半夜時,平靜了沒多久厮殺聲再起.

至二月初九,淺淡的晨曦泛著青蒙蒙的光芒,整個京城中在這片青光中.街道冷清,城門緊閉.而此時,大明宮中,勝負已分.

大隊的步軍營士卒自大明宮的正門湧入養心殿中.將勤政殿偏殿和養心殿寢殿的內外消息隔絕.

錦衣衛指揮使張輅奉長公主甯瀟的命令,將占城候,蕭丕,彭世俊等人,扣押在勤政殿偏殿中,同時在偏殿中的,還有昨日前來的六十多名文武官員,皇族.

計有:大學士曾縉,殷鵬,吏部尚書甯儒,北靜王,石光珠,蔡宜,紀澄,魏源質,越王甯澄,工部尚書楊建天,西平郡王,賈政,禮部尚書胡璁,左都禦史李斯.蕭丕,彭世俊,占城候,衛王,甯爍,瞿煒,柳安宜,彭鏊,施鑒,陶泰等人.

甄皇後,太子甯炎亦在此處.永興天子的遺體,由太監總管袁琪並禦醫等看守著.

殿外的喊殺聲,越來越激烈.可以想想外面的戰況之激烈.在這黎明已經到來的時分,無數的士卒正在圍繞著這片殿宇的控制權,展開激烈的厮殺.

青蒙蒙的光,仲春時節的輕風,燃燒的火把,噴灑的鮮血,散落的殘肢斷臂,人頭.如同野獸般的嘶號聲.火銃的發射聲,白刃入體聲,構成當前的這幅畫面.

這是殊死的搏斗!廟堂諸公的較量,是政治的算計,各逞心機,權謀,局勢幾番變化.然而落實到底下,到最真實的地方,就是刀劍的較量!是最直接的力量的碰撞!

這是永興十一年的政變最凶險,最激蕩的時刻.

宛若火山在噴發!





勤政殿的偏殿中,眾人心情各不一樣.

堅定的保皇黨們,如北靜王,甯儒,賈政,蔡宜,紀澄,魏源質,蕭夢楨等人都是士氣低落.

而即便是被錦衣衛的火銃指著,刀擱在脖子上的蕭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氣定神閑.同歸于盡,瀟公主敢做這個選擇嗎?

中立者如沈澄,李尚書,周慎行等人則是看看陪著甄皇後,太子的甯瀟,欲言又止,口中發干!在這個時候,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招來殺生之禍.

"嘭!""嘭!"


勤政殿外的廣場上,硝煙彌漫.大批的殿前侍衛被擊殺,潰逃.

隨即,步軍營副統領,占城候的心腹陳謙帶著士卒湧入進來.他身穿紅色的將校制服,握著長劍,大踏步的上前,在廣場中,將手里的人頭丟下來,沾血的人頭在地上滾動著.

陳謙高喊道:"謝鯨已死,你們還不投降麼?"

偏殿是沒有宮門的,依靠著錦衣衛校尉防守著.廣場中,步軍營副統領陳謙看起來人影比較小.他的聲音遙遙的傳進來,偏殿中的眾人一片震動.

結束了!





"哈哈!"

被一名錦衣衛校尉拿刀比劃在脖子上的占城候拍著椅子扶手,仰頭大笑.笑聲肆意,張狂!由不得他不得意啊!步軍營擊潰殿前侍衛司,控制勤政殿,大局定矣!

大學士曾縉喟然一聲長歎,痛苦的閉上眼睛.心中苦澀難言.他終究是無力改變局面啊!

占城候環視著百官,不少人低下頭,不敢正視,毫無疑問,這將是未來的軍方第一人.占城候的目光落在曾縉身上,冷哼一聲.這個老匹夫,不久前是如何訓斥他的?

"哈哈!"

梁國公甯爍縱聲長笑,將方才被錦衣衛控制的恐懼,對死亡的畏懼全部都發泄出來.他即將繼承父親的遺志,登基為帝.串聯時,打得是衛王的旗號,但蕭中堂,彭尚書中意的是推他上位.

"哈哈!"

吏部右侍郎彭鏊暢快的大笑.他為蘇州人,他為東林黨!這些年經曆了多少事情?奪嫡之爭的凶險就不必說.好友黎寬都已經致仕返鄉.而今,終于是苦盡甘來,由不得他不做狂生姿態!

"呵呵…"戶部侍郎柳安宜微笑著.他如今是東林黨的領袖.

如今,蘇州都變成何種樣?早不複為東林黨的基地.一切都歸罪于賈環.那麼,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結束了!政治上的打壓,經濟上的蠶食,輿論上的抨擊!

中立的官員們,都在等待著這場政變大戲落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會在隨後的權力洗牌中出局!

坐在偏殿正中位置處的甄皇後,摟著兒子甯炎,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安撫他的情緒,"炎兒,別怕!".神情冷峻,今日之局面,有死而已!她絕不會像十一年前的楊皇後那樣,被尊為太後,然後配合行事.

甯炎十三歲,並非懵懂的少年.此刻,他渾身都在顫抖.他知道,叛軍獲勝,他這位太子,肯定是優先被殺的對象.多年前,賈學士給京中的百官,做過如何政變的示范.殺了他,支持者,就沒有了主心骨.

大學士蕭丕此刻是一臉的云淡風輕,悠然的,徐徐的喝著茶,問坐在偏殿上首,甄皇後身邊的永清公主甯瀟,"長公主,你扣押我等有何用處?現在,結束了!"


所有人都知道,保皇黨的核心,便是長公主甯瀟!

這不僅僅是因為永興天子信任她的緣故,還因為她和賈環的關系.在廟堂大佬這里,很多事並不算什麼秘密.她可以說是賈環的一個代言人.

甯瀟一身粉色的宮裝,沒有說話.這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心中,長長的歎一口氣:賈郎,你現在到哪里了?京中的局勢,已然崩潰.

甯儒神情沉靜,依坐在椅中.他知道,局面已經是山窮水盡.至于叛軍怎麼善後,那是之後的事,現在他們護不住太子,皇後.屆時,子玉至京中,又有何益?

"唉…"賈政深深的歎口氣,搖搖頭.情緒低落,仿佛蒼老了好些歲.

"王八蛋."甯澄咬牙切齒,手握著拳頭.眼睜睜的看著蕭丕在他姐面前,耀武揚威!若是賈先生在京中,幾時輪的到這些混賬囂張?

左都督北靜王輕輕的抿一抿嘴.耳邊聽到的笑聲,頗為刺耳.他知道占城候此時的得意!

人心不足,蛇吞象.新武勳集團和舊武勳集團都被融合,現在軍中的資曆,講的是講武堂幾期.然而,占城候和他的追隨者明顯想要得更多.

要是子玉還在城外的東莊鎮"隱居"該多好?可惜,子玉愛江南的美景,風情.或許,江南留給他太多美好的回憶.

蔡宜神色黯然,喝著茶.

叛軍頂著京營的壓力強攻大明宮,所有的計謀都是浮云了!他個人的榮辱生死都無所謂.蕭丕,彭世俊,柳安宜等人真的有治國之能?東林黨喲!

子玉當日,就不該由著齊中堂提拔這些人.在永興八年齊中堂致仕時,就不該答應由曾縉接任首輔.子玉在金陵,得知此刻的情形,他會後悔嗎?

紀澄揉著眉心.這種情況,他縱有再多的辦法,都不行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是知道內幕消息的:彭世俊等人在去年冬天子生病時搞串聯,錦衣衛就偵測得知.消息早就報到金陵院首手中.否則,昨晚奮武營怎麼冒出來的?

院首此刻應該從金陵啟程,趕往京師.然而,他趕得上嗎?

魏源質目光幽幽,嘴角帶著冷笑,看著偏殿中眾人的表現.他耿直一輩子,眼看著他參與開創的永興盛世就要毀在這一伙小人之手,他心中的憤恨,可與誰說?

賈子玉若在京城,即便永興天子駕鶴西去,又誰翻得起浪花來?關鍵是,子玉現在在何處?

禮部尚書胡璁,左都禦史李斯兩人相鄰而坐.兩人面露苦笑.

他們雖然是滿朝公認的沒有節操的人.但是,大丈夫,誰沒有點政治理想?難道又要轉頭彭世俊門下?以他們倆的臉皮,都難以接受如此轉變.

有小道消息在偏殿中流傳,賈環已經從金陵啟程.或許,只有他才可以力挽狂瀾.但,時間呢?






所有人的思緒,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殿中的氣氛,也在這非常短的時間發生變化!

大批的步軍營士卒湧入到勤政殿前的廣場中,不斷的有火炮被推過來,加起來,威懾著殿中的眾人.隨著殿前侍衛司指揮使謝鯨被殺,殿前侍衛司潰散,偏殿這里,就只剩下百余名錦衣衛在防守.

步軍營沒有大舉進攻,不過是投鼠忌器而已.

隨著雙方的喊話,互相威脅,時間緩緩的流逝.

半響後,彭世俊緩緩的站起來.偏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一身正二品的緋袍,五十七歲的年紀,無視指著他的兩把火銃,環視著眾人,道:"諸公,永興天子得位不正,是時候改變,將帝位歸于正朔了!"

彭世俊走到偏殿正中,對甯瀟拱一拱手,道:"長公主殿下,如此僵持,根本沒有意義.你要廷推,那我們便廷推.看看人心到底如何?"說著,面向百官,朗聲道:"本官推舉晉王嫡子梁國公甯爍繼承大寶.誰贊成,誰反對?"

滿殿寂靜!

彭尚書這話是相當無恥的.兵臨城下,問誰反對,有幾個人會站出來說"我反對"?他所謂的廷推,不過是找一個好聽的借口而已.臉厚心黑的做法!

就在這時,大明宮宮門突然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喊殺聲!那股聲浪由小而大,由遠而近,如同擋不住的浪潮,黃河之水天上來!

"轟!"

數不盡的身穿紅袍的將士們湧入到養心殿處,沖進西暖閣的勤政殿廣場中.一隊又一隊的士兵!端著燧發槍,刺刀,仿佛奔湧的洪水而來!

"賈學士赦步軍營士卒無罪,只誅首惡!"

"賈學士赦步軍營士卒無罪,只誅首惡!"

將士們的高喊,瞬間將列陣的步軍營同化,步軍營副統領陳謙以及所有想要反抗的人,全部都被迅速的拿下.口號聲清晰的傳進到偏殿中.

以國朝之疆域,以天下之大,稱賈學士者誰?

唯有一人:賈環!

京營,步軍營的將士們的方陣漸漸的分開,一名穿著水藍色長衫的書生,走進來.頭戴唐巾,身量頗高,步履從容.神情沉靜,氣度恢弘.

偏殿中,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站起來.看向廣場中出現的書生.

"哈哈!""哈哈!"甯澄放聲大笑,手指著偏殿中,呆若木雞的彭世俊,高聲,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我賈先生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