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氣女兒自作主張,只是看著女兒水潤的眼睛巴巴的看著他,再看一旁天真無憂的兒子,再多的氣也散了.
穆揚靈卻很好奇,"爹,我們穆家到底和村里有什麼約定?"
穆石瞥了一眼搖搖晃晃的兒子,指著小凳子道:"搬過來坐."
穆揚靈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搬來兩張凳子,和弟弟一起坐在穆石的面前.
穆石悵然道:"本想等你們再長大一些再告訴你們的,免得你們心中有了怨忿,倒長歪了,可現在看來,你們不愧是我穆家的種,心地善良,小小年紀就會想著法子幫別人了."
穆揚靈被老爹的厚臉皮羞紅了,坐在門口做衣服的舒婉娘"撲哧"一聲笑出來,只有天真的小博文還一臉驕傲的看著父親.
"老實說話,別教壞了孩子們."舒婉娘嗔道:"既然要說,就把事情一並說清楚,也免得孩子們以後再有疑問."
穆石知道她說的是小姨方劉氏的事,他與其他親戚的關系還算可以,但與方劉氏卻連面上情都不顧了,每年過年連年節禮都不送的那一種.
穆石摸了摸兒子的頭,道:"這事說出來就長了,得從你們的祖父那會兒說起,"穆石仔細的看了看女兒,道:"阿靈,你長得有七分像你祖父,可以想見你祖父是如何的風姿俊朗了吧?"
穆揚靈張大了嘴巴.
"當年你祖父落腳在臨山村的時候可是轟動了這十里八鄉,別說那些大姑娘,就是已經出嫁的小媳婦們看到你祖父都忘記走路."穆石惋惜的看著女兒道:"可惜你五官雖像你祖父,膚色上卻沒繼承你祖父的天資,你一曬就黑,哪里知道你祖父面白如玉,就是風吹日曬經年,膚色依然不變."
穆揚靈:"……"她摸著自己的臉,她的膚色真的有這麼差嗎?她現在可是才九歲,雖然黑了點,但皮膚細膩,毛孔都看不見,臉上光滑,她每天照著鏡子都別提多美了.
小博文則看看姐姐,又看看父親,問道:"爹,那你肯定長得不像祖父,難道你像祖母?"
穆石臉黑了一下,"……我長得像我祖父."
總之一句話,穆揚靈的祖父穆岩長得很俊,他一來,臨山村和這附近村莊里大姑娘們的心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包括穆揚靈的祖母劉二娘和小姨婆劉三娘.
最後,穆岩向劉二娘提親,這讓劉三娘很不高興,好在穆岩也不是沒缺點的.
他雖然長得俊,但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姐妹,可謂是孤身一人,加上只有山腳的一間茅草屋容身,連分田地也無,而劉三娘隨後定下的方家卻算得上村里的好人家.
劉三娘只能不斷的暗示自己,在這方面瞧不起穆岩和劉二娘.
所以劉三娘雖然心中嫉妒,並沒有太過分,但沒過多久,她心中瞧不起的穆岩卻買下了山腳這一大片地,然後出錢蓋了五間的青磚黑瓦房,到了下聘那天給出的聘禮更是臨山村的頭一份.
劉三娘嫉妒轉成了嫉恨,更何況劉二娘婚後實在過得太美好.
穆家男人疼老婆是天性,所以穆岩不讓劉二娘再下地干活,只要伺弄家里的菜地,再干些家務就行了.
劉三娘二十五歲時已經像是三十歲,而比她大一歲的劉二娘卻像是才二十歲出頭,姐妹倆日夜生活在同一個村子里,朝夕見面,那種嫉妒時刻啃噬她的心.
直到穆石的出生,她才扳回了一局.
穆石剛生下來的時候胡人的特征並不強,但他長得太快,五歲的時候已經長手長腳像是七歲的孩子,此時他的眼睛已經有了一些端倪.
劉三娘率先發現,所以就在村里傳播謠言,一開始是懷疑劉二娘不貞在外偷人,因為穆石長得太不像他爹娘了.
他爹想不說,那是個美人,他娘也是個清秀佳人,結果生出來的穆石俊是俊了,但也太壯實了,加上五官要比同齡的小孩子深些,在劉三娘的有心傳播下,謠言頓起.
劉二娘想死的心都有了,穆岩卻什麼都知道,因為他兒子長得太像他爹了,此時他也只能坦然自己有胡人血統.
因為胡人與漢人一直打仗,這些年胡漢通婚的不少,劉家雖然生氣穆岩的隱瞞,但見對方認錯態度好,此事也就揭過去了.
但劉三娘卻不願意就此放過,先是教唆村里的孩子們排斥毆打穆石,然後再是婦人之前排斥劉二娘.
穆石武力值高,村里的孩子少有打贏他的,所以都是村里的孩子被他揍,孩子被打,家長自然有意見,一次兩次還罷,次數多了,臨山村的人都覺得穆石到底有胡人血脈,凶殘不已,竟然總是欺辱村里的孩子.
而穆岩和劉二娘並不將孩子們的打鬧放在心中,等到他們發現時,穆家已經被整個臨山村排斥在外了.
當時,穆石也不過才七歲,從那以後,他就再沒有玩伴,多數是跟著父親進山打獵,或是自己蹲在家門口玩.
劉亭幾個表兄弟倒是時不時的來找他玩,但每次回去都會被村里的孩子排擠.
劉大錢和劉二錢察覺不對,暗中查探,結果卻查到了小妹劉三娘身上,劉家內訌,他們只能把這苦果往肚里咽,除了把穆岩夫妻叫去,將劉三娘罵一頓,勒令她不准再詆毀穆家外毫無辦法.
劉三娘也正是看出娘家不肯將事情鬧大才沒有收斂的.
所以穆家與臨山村的關系漸漸緊張起來,直到十五年前的兵禍.
十五年前的冬天,北地雪災,有一支胡人偷偷越過邊境南下,一路搶掠南下,袁家軍一路追趕,雖然將大部驅趕出大周,但還是有散兵逃出,其中有四十多人就逃到了臨山村.
當時村里的青壯不少,但有膽子拿起東西反抗的人很少,滿村四十八戶三百四十八人幾乎成了待宰的羔羊,最後還是穆岩搭弓射箭,護著全村老幼往山里撤.
穆石熟悉山林,被穆岩分派去引路,而他帶著村里的青壯在後面抵抗.
但其實能夠出力的也就只有他一個,或者,還要算上拿著大刀在一旁拼命亂砍的劉二娘,最後他被抬回去的時候身上共中了十七刀,只剩下一口氣,而他一人就殺了二十一個人.
他只來得及看一眼妻兒就閉上了眼睛,劉二娘本來就受了傷,此時更是悲痛不已,當天晚上就抱著丈夫不治身亡了.
穆石一夜之間失去父母,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打,因此那會兒更是痛恨臨山村人的懦弱與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