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第二場戲

"後退,再往後退一."阿爾伯特指揮著街道正中央的貨車,抬手調度著,"對,就是這里,等一會你就把車子開到這里停下來."然後再次與自己手中的筆記進行了對比,抬起頭對貨車里的龍套演員到,"記得刹車可以提前踩,但不能推遲踩!"

可是那龍套演員卻茫然地看著阿爾伯特,顯然不太明白複雜的英語,阿爾伯特左右看了看,想要求助,可是念頭才起來就直接被掐滅了,他用左腳在車子正前方的沙地上劃出了一條線,然後用雙手形象地表現到,"超過?不能!提前?可以!"龍套演員立刻就明白了,連連頭.

今天是"上帝之城"正式開拍的第一天,蘭斯帶著一個僅僅由八人組成的劇組,直接殺入里約熱內盧的腹地,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拍攝.

這僅僅是第一天開機,而且整個劇組包含群眾演員之後,是一個多達兩百人的團隊,更不要八名工作人員都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卒.雖然如此,但整個劇組卻有條不紊,展現出了超乎想象的秩序和團結,那一份難得的老道讓唐納德都忍不住側目.

再次和貨車司機的龍套演員確認了開車路線和停車位置之後,阿爾伯特快步走到了街道旁邊,對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三十多名演員喊到,"注意!注意!"那些演員們的視線卻跟隨著旁邊的蘭斯和海登目不轉睛,滿眼好奇地看著蘭斯他們的工作,這讓阿爾伯特很是無奈.

此時,蘭斯正在對著眼前的三個年輕家伙到,"告訴我,如果警察來了,你們試圖從這里逃跑,會怎麼離開,然後脫離警察的追捕?"

三個十五,六歲的家伙明顯沒有進入狀態,面面相覷地站在原地,不敢話,他們似乎在擔心著蘭斯是警察假扮的,那不信任的光芒讓蘭斯啞然失笑--他此前和他們已經訓練了兩個多月,居然還是如此,由此可見,貧民窟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到底有多麼可怕.

站在旁邊的亞曆山大-羅德里格斯突然就走了出來,看了蘭斯一眼,快速地到,"我會從這里跑."話音才落,也不等蘭斯反應,就快速順著主街道跑了起來,徑直往右手邊的一條巷子躥過去,轉眼就消失了.

蘭斯反應不及,慢了兩拍,緊接著也快速跟了上去,跟隨著亞曆山大一路掀起的塵土在後面追逐著.

雖然蘭斯手里還提著一台攝像機,但動作卻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一路跟隨著亞曆山大的足跡快速奔跑著,繞了一大圈之後,亞曆山大就重新回到了兩條街之隔的足球場上.

亞曆山大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了身後,發現蘭斯居然緊接著就追了過來,這讓亞曆山大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沒有把蘭斯甩掉,如果蘭斯就是警察,那就意味著他失敗了.

蘭斯看到亞曆山大那懊惱煩悶的表情,也沒有解釋,而是招呼道,"跟我走回去,然後向他們解釋一下我的意圖."雖然蘭斯的葡萄牙語基本交流沒有問題,但經常還是會出現詞不達意的情況,往往需要唐納德的幫助.現在看來,亞曆山大似乎能夠明白他話語里的意思.


亞曆山大悶悶地踢了踢地上的塵土,垂頭喪氣地跟在蘭斯身後,重新走回了主街道.在蘭斯的示意之下,亞曆山大沉悶著嗓音,向三個演員解釋起蘭斯的意圖來,而蘭斯則和身邊的海登低聲交流起來.

"上帝之城"的開機之日,這是蘭斯第一次站在電影導演的位置上,可是想象之中的生澀和慌亂卻沒有出現,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彷佛已經經曆過千百次一般,腦海里清晰地將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步驟都展示了出來,他只需要順其自然就可以了,就好像一個身經百戰的導演.

沒有緊張,而是興奮.

蘭斯選擇按照時間順利來拍攝這部電影,主要是為了照顧非專業的演員們,盡可能讓所有演員能夠跟隨著拍攝,跟隨著故事,一一深入到劇情之中.

故事是從上帝之城赫赫有名的"少年三俠"開始的,所謂的"赫赫有名",其實也只是對故事第一視角講述人阿炮來的,在阿炮的眼中,少年三俠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狠角色了.阿毛,阿夾,還有阿呆,這就是少年三俠,豆子和阿毛的弟弟班尼則是跟班.阿炮是阿呆的弟弟,但是他卻沒有膽量跟隨著哥哥一起闖蕩.

每一周,運送瓦斯的貨車都會經過上帝之城,送抵商店,提供給當地居民.可是,由于家里根本沒有足夠的資金去購買瓦斯,所以阿毛,阿夾和阿呆就定持槍搶劫,他們每一周都會攔截瓦斯車,然後逼迫司機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掏出來,並且讓街道兩側的居民過來搬運瓦斯.

故事就是從這場搶劫戲開始的.

按照慣例,劇組的第一場戲都會安排最為輕松,最為簡單的戲份投入拍攝,這也是為了整個劇組討一個彩頭,希望拍攝進展順利.蘭斯自然也不例外,不過,由于在場的演員們全部都只是孩子,接受培訓才短短不到三個月而已,他們對于鏡頭,對于角度,對于采光,對于台詞等等,概念都十分模糊.所以,即使是一場簡單戲份,蘭斯和阿爾伯特還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備.

第一場戲是少年三俠和一群孩子們在操場上踢足球,拍攝本身沒有任何難度,再加上准備充分,進行地十分順利,僅僅不到二十分鍾,就宣告拍攝完畢,就連"牛刀試"都算不上,僅僅只是讓大家感受一下拍攝現場的氣氛而已.

如此輕松的氣氛讓孩子演員們信心得到了上升,這也使得第二場戲的准備工作變得順利起來.第二場戲,就是搶劫的戲份.

亞曆山大飾演的是長大之後的阿炮,前期都沒有他的工作,但今天他還是早早地抵達了劇組,出乎意料的是,蘭斯和八名劇組工作人員來得更早,他們的工作早早地就已經展開了.亞曆山大就安靜地待在一邊,認真地觀察著劇組的工作.

站在亞曆山大面前的三位同齡人,飾演的就是少年三俠,今天拍攝的重要人物.


亞曆山大有些沮喪,但還是盡職盡責地解釋到,"施特雷洛先生的意思是,如果這就是你們的家,你們正在搶劫瓦斯車,然後警察突然出現了,你們會往哪里逃跑.先生希望按照你們自己的想法來做."

如此一解釋,三個伙子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起來,"我肯定要往這里逃跑,然後繞過那一排屋子……","笨蛋,那里根本沒有地方躲,一下就被看見了……"

亞曆山大的注意力卻有些分散,他偷偷地看向了站在旁邊兩步遠的兩個人.

今天施特雷洛先生就穿了一件有些泛黃的白色襯衫,袖子隨意地卷到了手肘處,一頭凌亂的中短發根本沒有搭理,隨意而邋遢地耷拉下來--在貧民窟,穿著太過整潔或者太過嶄新,幾乎就是自尋死路.可即使是這樣,亞曆山大還是覺得施特雷洛先生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氣場.

"不,不,海登,我需要色彩飽滿一,飽滿,甚至有一曝光都沒有關系……"

"那麼貧民窟那種冷酷和殘忍的氛圍呢?冷色調會形成太過鮮明的對比,那種落差感會破壞整體基調的."

"這就是我要的效果!記得嗎?我之前和你討論過,如果把那種情緒的沖突和世界的沉悶表現出來,暖色調和冷色調的鮮明對比,刻意用類似于音樂錄影帶那種玩具相機的畫質,帶出這種對比,明顯讓觀眾感覺到差異,甚至還有一質感不好的髒亂感,以至于有些反感.如果他們願意嘲笑我們糟糕的拍攝手法,這就明我們成功了."

亞曆山大看著施特雷洛先生那雙深邃的眼睛,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大氣勢,他忍不住就低下頭來,然後他就聽到了一片沉默.亞曆山大知道,亨特先生會妥協的.

"所以你是,利用色彩的飽滿度,將畫面的質感提升起來,但卻利用暖色調和冷色調的刻意對比,把貧民窟那種混亂肮髒,躁動不安的氛圍烘托出來.區別于紀錄片,更加接近于戲的演繹方式."

亞曆山大聽不懂那些話語,就連一個字都聽不懂,但他卻在施特雷洛先生輕快地打了一個響指,那猶如畫卷一般的眉宇刹那間舒展開來.亞曆山大嘴角的笑容不由也輕輕綻放了起來,耳邊的吵鬧聲讓亞曆山大重新看向了自己眼前的三個同齡人,"你們為什麼不直接跑到足球場去呢?然後借機把衣服換掉,混到其他同伴之中,假裝自己從頭到尾都在踢足球."

亞曆山大的話語讓三個孩子都愣了愣,這讓他有些窘迫,他不習慣這樣的矚目,他下意識就想要閉嘴,然後後退.但是視線余光看到了身側的那個身影,他不由悄悄握了握拳,"我是,施特雷洛先生剛才就拍攝了我們踢足球的部分,不是嗎?然後,也許你們搶劫完之後,可以重新繞回去,繼續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