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齊擔心沐舟的情況,但沐舟這麼說,他卻也不敢貿然做什麼,而且沐舟應該很清楚自己的狀態.
"沐兄,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秦齊急聲道.
"秦兄你別急,我們還有一些時間,起碼,我能夠堅持到將這個故事講完",沐舟虛弱的笑道.
聞言,秦齊心中一緊.
沐舟現在的狀況很不好,而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是已經有了死志.
他到底想做什麼!
沐舟卻是並不在意,而是緩緩開口道:"秦兄,你對館主的印象是什麼樣子的?"
秦齊一怔,這時候了,說這個做什麼?
"說不好,但我們曾共患難,她是我朋友,無論她遇到什麼,我都會幫她!"秦齊雖不明白沐舟的意思,但還是認真的道.
"這很好",沐舟點點頭,似有些黯然,低語道:"我陪著館主已經數萬年了,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里,我都在盡全力去幫助她."
"我想要為她分憂,想要讓她高興."
"只是.她並未因此而增添哪怕一分喜悅,她始終是那樣,以世人嘲笑的荒唐,掩蓋著心中的一切,笑容依舊,卻不像是在笑."
"但她上次從流放之地歸來,心情卻變好了許多,她笑了,是開心的笑.你知道嗎,我還從未見過她笑!"沐舟低聲說著,有高興,也有幾分醋味.
秦齊尷尬的撓了撓頭,隨即道:"沐兄,你別誤會,我跟她可什麼都沒發生!"
聞言,沐舟卻是搖頭笑了笑,"秦兄,你不用緊張,這不是什麼要緊事,只要她高興,做什麼都可以."
"你……"秦齊不知道該說什麼.
沐舟是沈羞花的妻子,但頭上的帽子已經不知道多少頂了,這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應該是莫大的恥辱.
即便忍了,也不該是如此坦然.
可沐舟口中,卻沒有半分的恨與怒.他是真的覺得,只要沈羞花喜歡,那便是好的!
"秦兄,你不覺得奇怪嗎,館主這樣的女子,怎會下嫁于我?"沐舟淡淡笑道.
秦齊沉默不語,靜待下文.
"是因為館主不想嫁給別人,所以,選擇嫁給了我.甚至不曾舉辦婚禮,便昭告了天下",沐舟苦笑道.
"是誰?"秦齊神色一動.
"摩云皇休!"沐舟咬咬牙.
"摩云皇休?"秦齊神色驟然一變,眼底升起一抹寒意.
"當時摩云皇休想要館主嫁給她,但館主不願,不過摩云皇休畢竟是皇城之主,昆侖山外第一人,館主也無法輕易拒絕."
"而那時候我跟隨館主左右,館主便讓我成為了她的丈夫!"
"整個過程,都十分的隨意,我也明白我這個丈夫的頭銜,也只不過是個頭銜而已,館主並沒有真的將我當做丈夫."
"但這個不重要,只要能夠幫到館主,我便萬分感謝了!"
沐舟笑著,為能夠幫到沈羞花而自傲,至于因為而蒙受的非議與嘲笑,他根本不在乎.
秦齊聽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沐舟毫無疑問深愛著沈羞花,甘願為她付出一切,但顯然,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或許唯一的報答,就是給了他一個名分.
但也只有沐舟,才會覺得這是他所得到的回報吧.
"我很個孤兒,很小的時候就流離失所,乞討為生,有一次,我跟人搶一個饅頭,幾乎被打死."
"如果沒有館主救下我,我早就已經不在了!"
"跟隨館主來到群芳館後,這里,就成了我的家,館主,是我唯一的家人,起碼我自己,是這樣認定的."
"後來館主帶回了沉魚,我們一起長大,她成了我唯二的親人,但在我心里,館主始終是第一位的,我願意為她奉獻一切!"
沐舟說著,卻劇烈的咳嗽起來,有鮮血流下,但卻已經不是鮮紅色,反而呈現出半透明的樣子.
他更為虛弱了幾分.
"沐兄!"
"聽我說完!"
沐舟繼續說著,"我跟你說這些,其實只是我自己不吐不快,因為這世上明白我的,只有館主和沉魚,而我不會跟她們述說這些."
"而如今說出來了,我感覺好了許多",沐舟笑道.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館主才是最重要的".沐舟咳了兩聲,繼續道:"之前我說了,館主不願嫁給摩云皇休,這才選擇與我成婚."
"那你知道,為何摩云皇休想要迎娶館主嗎?"
這是沈羞花,一個男人想要迎娶沈羞花,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那你知道,館主,為什麼會變成今日這般模樣,你覺得,她是真的天性如此嗎?"沐舟咬著牙,低低的吼著.
秦齊怔著.
他見過沈羞花天真爛漫的樣子.
那時的沈羞花力量全失,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而那時候見到的沈羞花,的確與往日的不同,不是雍容華貴媚態天生,不是作風放蕩熱衷歡好,反而,像是一朵清麗的小花.
或者說,她願意做這樣一朵小花.
那時候秦齊也曾想,若沈羞花就是這般模樣,該有多少.
他並不在乎沈羞花平日里是怎樣的做派,但如果始終是那樣一朵小花,想來,是最為美好不過的.
只可惜,她不是.
"館主最初,其實不是這樣的,直到.她被林逍送給了摩云皇休",沐舟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你說什麼?"秦齊聞言,瞳孔頓時狠狠的收縮起來.
沐舟看了秦齊一眼,神色不變,繼續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的館主,還是一個從翡翠宮入世修行的女弟子."
翡翠宮,道界曾經的巨頭,盛極一時,比之今日的皇城,甚至都不遑多讓.
只是後來,卻盛極轉衰,被昆侖首徒一把火燒盡,門人盡被屠殺,所有底蘊更是被昆侖首徒一人所得.
可以說今日的昆侖首徒能有至尊之下第一人的戰力,當初的翡翠宮,就是奠定根基的所在.
這件事秦齊也曾有耳聞,但也只是感歎昆侖首徒的狠辣而已,卻沒想到沈羞花竟然出自翡翠宮.
"那時的館主,隱隱已經是翡翠宮的傳人,入世修行,不過是最後一道曆練,而在這曆練中,館主認識了林逍!"
"林逍,也就是如今的昆侖首徒,嘿.他不過是寒門出身,沒有可怕的背景,也沒有強大的天賦,那時候的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但他遇到了館主."
"林逍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人,而館主,在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了一個最不該認識的人."
"有了館主的幫助,林逍一路突飛猛進,而館主也因此,幾乎與翡翠宮決裂,甚至甘願承受九死一生的刑罰,也要隨林逍離去."
"若故事到此為止,說不得,還是一大佳話."
"只是,館主終究是看錯了人,林逍天資不高,境界不穩,雖有館主幫助,但他永遠過不了天境那道坎!"
"天境?"
"是的,他林逍沒有館主,甚至連天境都別想靠近,而一路走來,他貪圖冒進,曾曆死劫,雖然活了下來,但境界卻留下了難以彌補的裂痕,就算是館主,也幫不了他!"
"摩云皇休可以?"
"是的,摩云皇休可以,在摩云皇休手中,有一件神物,剛好可以幫他渡過這道難關!"
"于是,他去求.而摩云皇休給出了條件."
"館主!"
"摩云皇休要館主,只要林逍將館主獻給他,他就將神物賜給林逍!"
"于是,林逍算計了館主,封住了館主一身力量,他親自抱著館主,跪在摩云皇休面前,將館主獻給了他!"
"他用背叛與陰謀,換到了新的希望!"
沐舟頓了一下,劇烈的咳嗽起來,此刻不知是他的血液已經不斷變淡,甚至連身體,都開始趨向于半透明.
而秦齊,只是緊緊的捏著拳頭,內心有火在燃燒著.
"林逍背叛了館主,出賣了他,得以繼續前進,但他天資實在不足,縱使沒了桎梏,想要繼續前進,卻依舊極難."
"于是,他利用了館主曾經告訴他的一個秘密,一個關于翡翠宮的秘密!"
"他將秘密出賣給了翡翠宮的敵人,令翡翠宮遭受重大打擊,而館主的師傅,便是在那一戰死去!"
"這一次,林逍又得到了好處,他繼續前進,他用背叛與乞求鋪就往前的路,可恨的是,他竟真的成功了!"
"他甚至成為了昆侖首徒!"
"翡翠宮最終一戰,他成為了劊子手,屠盡門人,像是要洗刷昔日的恥辱,而翡翠宮百萬年的積累,幾乎被他一人所得!"
"于是,他更強了!"
"現如今的他,至尊之下第一人,就是摩云皇休,也已經不再是他的對手!"
"而自那之後,館主,就封印了自己曾經的純真,只留欲望,也就成了世人所見的她!"
"唯有她徹底失去力量時,那份純真才會再現."
沐舟講完了這個故事.
剩下的就是沉默.
秦齊沉默不語.心中的憤怒漸漸斂去,只剩下,只有心疼.
還有冰冷的殺意.
他要殺了昆侖首徒!
"館主她現在在哪?"秦齊深吸一口氣,低沉著道.
"她閉關了."
"閉關?"秦齊以為這是借口,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為什麼?"秦齊問道.
"館主要突破大天尊之位!"沐舟道.
"會不會,有凶險?"秦齊沉默片刻,問道.
"會!"沐舟篤定的回答.
秦齊心頭一緊,便道:"需要我做什麼?"
"館主晉升大天尊,你知道是何人在輔助?"沐舟卻並未直接回答.
"誰?"
"林逍!"
秦齊眼睛眯起,寒聲道:"他想做什麼?"
"道界四大美女,每一個都有著其獨特的能力,這一點你應該清楚,而館主的力量,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當初摩云皇休之所以想要得到館主,所為的就是這個,而他能有今日成就,一定程度上也是依靠了館主的力量!"
"這種能力.雖說之後館主依舊擁有,但效果遠比不上第一次,對于真正的強者,已經沒有多少意義."
"可是,這種情況並非不會變."
"在晉升大天尊之後,館主的能力將再一次來到頂峰,而林逍想要的,就是這個!"
"他想要借此,打開通往天地至尊的門!"
"畜生!"
秦齊咬牙切齒.
他心疼沈羞花所經曆的一切.他絕不願讓林逍再傷她一次!
"她現在在哪?"
"館主現在在一個秘境內,暫時還是安全的,但晉升大天尊已經是板上釘釘,那一日終究會來!"
"我要過去!"
"你過不去,館主可能想要自己做一個了斷,所以她沒有留下鑰匙!"
"而且現在的你過去,究竟能夠改變什麼?"
秦齊沉默.
隨即苦笑一聲,"那,難道讓我就這樣等著嗎?"
沐舟沉默.
隨即苦笑一聲."我想要你去救她!"
"館主讓你叫她小花,那是她希望自己原本應該擁有的模樣,她一生錯愛,落得遍體鱗傷,再也無法回頭了."
"可是你曾經讓她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
"我知道你敵不過林逍,敵不過摩云皇休,館主不願你去,我也知道你不該去,但.我還是想讓你去!"
"原諒我自私的請求,也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拜托你,去救她,讓她回到最初的樣子!"
沐舟的身體,開始不斷虛淡起來,周圍的鎖鏈盡數收回,歸入他的體內,而一道光團,在他心中顯現.
"這是通往那個秘境的鑰匙.一個月後,便可開啟,這是我能夠為館主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另外,這鑰匙不止一把,摩云皇休得到館主時,便得到了一把鑰匙,他可能也會出現!"
"現在,是你選擇的時候,秦兄,你會去嗎?"沐舟笑著道.
秦齊知道已經無力挽回,沐舟必死無疑,而他用自己的生命,構築了這把鑰匙,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呵",秦齊輕笑一聲.
他往前,抱過沐舟的肩膀,猶如兄弟一般.
"兄弟,你放心,我會去要了林逍的命,去把館主……不,去把小花帶回來!"秦齊承諾道.
"拜托你了!"
沐舟的身體嘭的散開,尸骨無存,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一枚光團留在秦齊的掌心,溫和的跳動著.
那是沐舟的心,也是他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