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血靈山,記憶喚醒



零星點點,殘月尤掛在天邊.

天地間縈繞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著青山,漫山遍野樹樹相連,枝枝相扣,而山中心布滿如劍一般的碧草,晶瑩的露珠吸附在上面,折射出微弱的彩色光暈.

南詔聖節,血靈草開.

上官玉辰和公儀無影早早就上了血靈山,各自觀察四面的格局,耳畔風聲呼嘯,兩人默然無語.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星月逐漸消隱無蹤,旭日從云層中鑽出,碧綠的劍草突然破土而出升騰到空中,明亮的異光劃破暗沉,五顏六色的絢爛仿如人間喜怒哀樂,七情六欲.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手去試探著碰觸那碧草,卻發現根本什麼都碰不到,方才醒悟過來,原來,這又是個幻境.

時濃時淡的香味縹縹緲緲,點點絲絲鑽入鼻息,聞著聞著,公儀無影只覺得頭漸漸有些發脹起來,好像有一股難擋的燥熱從身體的最深處泛了上來,額間也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一抹不自然的粉紅浮上臉頰,她抬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跡,轉身卻見上官玉辰面色潮紅,雙目迷離的模樣,腦海里忽然閃過多年前他身中金線蛇毒時的場景,心里湧起一陣內疚,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面前,輕聲道:"辰哥,對不起."

上官玉辰迷著眼睛,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見面前心愛的女人眉目如畫,媚眼如絲,這聲"辰哥"落在耳中竟好似嬌嗔,忽然一把將她扯入懷中,唇不由分說就封住了她的唇,帶了些瘋狂地索取.

公儀無影此時頭腦已陷入渾噩,體內竄動的熱流讓她十分難受,偏偏這個吻卻叫她無盡貪戀,于是抬起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加深這個吻.

意識被情,欲主導,唇齒間忘情地纏綿著,直到身上的衣衫被扯落,潔白的肩骨裸露在冰寒的空氣里,森森的寒意透過肌膚涼入她的心底.

公儀無影混沌的腦中硬生生激起一絲清明,驚見自己衣衫不整,整個上身幾乎已是袒露,頓時羞怒交加,狠狠推開他,緊接著揚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突如其來的疼痛,上官玉辰瞬時清醒過來,恍然看到她匆忙裹上身還微顯凌亂的衣衫,領口下的白皙雪膚若隱若現,心下大驚,急聲道:"這里面有情毒."

聞言,公儀無影想起剛剛自己身上的燥熱和上官玉辰臉上異常的潮紅,眸中的怒火止息下來.

"我們現在必須收攝心神,不能再有雜念."上官玉辰快速說完這話,立時盤膝坐了下來.

體內的火熱沒有半分退散,欲望還在侵蝕著他的意志,他屏氣凝神地將目光正對前方,不再看身邊的女子.

其實在這里,他若想強要了公儀無影也並不是沒有可能,可他知道,此時的她還尚未原諒他,對他本就有那許多的仇恨芥蒂,他要是這樣做了,恐怕便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公儀無影趕緊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衫,隨即也盤膝在他身邊坐了下去.

剛才那一幕在腦中揮之不去,她使勁甩了甩頭,默默運功調息,一股強大的沖擊力直逼大腦,無數的記憶畫面蜂擁而至,雜亂卻清晰.

索性閉上雙目,細細整理.

十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世外桃源,與世無爭,直到邊關戰事,重任擔肩.

母親親手為她戴上象征甯谷主上身份的銀戒,叮囑道:"影兒,從此時起,你便是甯谷之主,而出山之後,你將是柳藍的戰王,身肩重任,當時刻牢記使命."

"無影明白,定不會辱沒公儀世家百年聲名."她信誓旦旦地保證.

甯谷奇兵頓時跪滿一地,整齊的聲音響在空曠的山谷:"參見主上."


辭別從小長大的地方,踏進繁華鼎盛的柳藍帝都,以公儀世家後人身份覲見當朝的柳藍皇帝,也是她的生身父親.

這是十幾年來,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心里如何能沒有起伏?只是沒有顯露于色,而那墨黑的男裝華服更令她看上去有了些許冷傲,禦書房中一跪見禮:"戰王後裔公儀無影參見皇上."

景成帝目光怔怔地看著她的容顏,聲音竟帶著微微的顫抖:"你……你母親是?"

她抬首正視景成帝,簡簡單單的敘述:"戰王後裔公儀靜兒."

景成帝一時激動溢于言表,幾乎是有些失態地走到她面前扶她起身,驚喜萬分地道:"你,你是朕和靜兒的……"

她心里有一絲動容,卻深知自己此行非是為了認父,遂並沒有接景成帝的話,而是淡淡道:"家母接獲消息,天宸宸王將親自領軍出兵柳藍,傳聞戰神宸王陣法如神,公儀無影今奉母命出山,是為承襲世襲戰王之位,領兵退敵."

見景成帝神色霎時凝肅,她將手中的聖旨與書信雙手捧上,道:"此乃柳藍太祖皇帝賜世襲戰王王位聖旨和家母書信,請皇上過目."

次日朝堂之上,她順利地承襲了戰王王位並接下三軍虎符,不久穿上那身墨黑的戎裝盔甲,以一片銀質的面具遮住了自己四分之三的女相容顏,千里趕赴墨州,禦駕親送.

墨州天啟陣,兩軍相對初相見,茫茫雪飄.

云峰山下,碧波亭中,三度談判.

初次談判,他冷笑道:"一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麼正人君子."

二談,她傲然轉身,遠遠冷言:"宸王一定會為他的倨傲付出代價的……"

三談,他終下戰約:"一年為期,一年之內,本王必破天啟陣."

"一年之內,本王必要讓你為你的狼子野心付出代價."她冷冽回敬.

清風閣里消息再傳,得知宸王封鎖了大片山脈,並出調大批人力和大量物力,為使命親身一行,廣源樓化身風甯複相見.

可她從來沒有接受過細作的培訓,但身上卻隱隱流露出與卑微的小厮身份不符的傲氣,上官玉辰又是何等敏銳之人?卻因一場意外的惺惺相惜,真心互付,令身份與目的都變得不再重要.

"如果說我的身份被挑明時,我便要離開了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就算違天逆命,在所不惜."

……

交戰,談判,潛伏,相戀,計毒,毀陣,重返……零碎的記憶浮出水面,公儀無影心緒有些難以平靜,一次又一次地調整自己.

墨州天啟陣遭遇強挑大毀,自己親眼目睹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影衛以自己的容貌被他親手擊殺,刻骨柔情終于湮滅在滔天仇恨中,昔日愛侶反目成仇,兵戈再見,自己卻在戰場上為他無情劍傷.

甯谷之中,指天立誓.

重返靈都,再見景成帝,沉沉一跪.

見她平安歸來,景成帝就像是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突然松開,眼里流露出明顯的安心之色,忙走下書案扶她,關心地說道:"影兒,你有傷在身,快起來,傷勢調理如何?可還要傳禦醫來看看?"

那個時候,她的心冷得厲害,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已麻木,沒有起身,神色茫然地道:"臣之失職,導致墨州天啟陣大毀,甘領罪責."


景成帝一怔,眸光里滿滿的疼惜,聲音極盡溫和,安慰道:"這又如何怪得了你?宸王既能被譽為戰神,自是勁敵,而此戰柳藍並沒有敗,戰王領兵退敵,有功無過,更無絲毫愧職.影兒,朕真的為你感到驕傲."說到"宸王"二字時,卻是咬牙切齒.

"謝皇上不罪之恩,臣不惜一切,也必將重塑天啟陣."她面無表情,冷淡回答.

景成帝眸底劃過一絲難過,但並沒有責怪她.

"臣告退."

清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禦書房,木然地走在宮道上,腦中只記得一句話:重塑天啟陣.

少女的青澀仿佛在那一夕褪盡,她成為世人眼中雷厲風行的銀面軍帥,千丈崖一幕卻成為揮之不去的記憶,最終因為心緒的極度躁怒導致她在練功之時走火入魔,母親為救她昏迷.

靈都,戰王府.

"既然已經親手殺了風甯,如今還要派人來柳藍打探她的事做甚?"她嘲聲冷笑,手中長劍一揮,王府花園的盆景霎時化作一地狼藉.

凌月遠遠看在眼里,聽在耳里,猶豫片刻,終于忍不住走到她身邊,輕聲想要勸說:"主上,您……"

凌月話語未盡,她驀地打斷,聲音冷得徹骨:"小月,為本王選出得力可信之人,前往玉都接近宸王."

凌月略作沉默,而後單膝跪下,恭敬道:"凌月願往."

她略略冷靜,看凌月一眼,道:"小月,接近宸王絕非易事."

"凌月必當竭盡所能,為主上解憂."凌月神色堅定,無一絲遲疑.

墨州天啟陣外,山水群峰間.

一襲墨衣的身影孤身而立,隨手摘下了臉上銀質的面具,側頭遙遙望向視線的前方.

手里的面具悄然滑落,打在石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陽光灑落在山峰上,光影中間,一株形狀奇特,棕褐色的怪草隱隱約約映入眼簾.

那一瞬,她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也忘記了經曆過那場戰火的肆掠,這里的一些山峰早已變得松動異常,那座山峰就是損毀最嚴重的其中一座.

身形一掠,飄然上了峰頂,摘下那株草拿在手中.

"無涯草……"

思緒漸行漸遠,以至于全無察覺腳下的石塊脫落的動靜,突然凌空的她迅捷地抓在山峰一座石塊上,卻反而被那石塊砸傷了肩膀.

幸而這山崖之下是寬廣的水流,可天啟陣布防軍隊嚴謹,只因此峰已處天啟陣外而又山石松動,周邊才沒有布置軍隊,可這片水域能上岸的地方無不駐滿柳藍軍隊.

自己出現在這樣一片水域,柳藍軍隊任誰都不會松懈對待,何況自己雖常以面具示人,墨州軍隊卻依然不乏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人,而此時一身裝束更是眾人並不陌生的,渾身濕透,一旦上岸,戰王的女子身份恐怕就會徹底公之于眾.

處地已接近柳藍水域的邊緣,考量之下,自己便憑借對柳藍軍事部署的熟悉潛出柳藍水域,在水域的另一端云安湖上岸,但墜崖之時受了傷,又在水中經曆了一番周折,上岸的時候身體不免虛了些,昏昏沉沉中踉蹌著腳步,眼前突然一黑,再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