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到岸邊,上官云蕭輕輕牽起公儀無影的手,一直將她牽下船,走到林間,柔聲道:"云兮,時辰尚早,還有幾個時辰,我們不如在這林間走一會."
公儀無影回頭看他,正好看到他眼里流過希冀之色,卻並沒有回答,隨即視線落到他們剛剛乘坐的船上,發現船體傾斜,有沉沒之勢,不由得凝了眉頭.
上官云蕭知她所想,卻道:"僅一日而已,竟如此短暫."
見她神色嚴肅,他才又道:"沉船的消息會很快傳出去,你不必擔心."
公儀無影心覺這船的問題和他必定有關,卻見他還牽著自己的手,遂將手輕輕抽了抽,試圖抽出自己的手,但他將她的手握得極緊,她一時竟沒有抽出來,遂道:"云蕭,你這是何意?"
"在夙王府的小陣中,我牽起云兮的手,當日的沐云兮並沒有拒絕.你今日既是沐云兮,就請不要抽開你的手."請求的語句,卻是命令的語氣.
公儀無影對上他不舍的目光,心頭劃過一絲不忍,卻終是道:"可你同樣也明白,就算我只是那個失去記憶的沐云兮,我對你也從來不曾有過半分的男女之情,放手吧."
上官云蕭心下一顫,手驀地一松,手心的手便被抽了出去.
良久,他苦笑一聲,道:"不管怎麼樣,這情況總歸比我想的好了許多.如果在船上,你拒絕做沐云兮,船會沉下去.雖然我知道你不會棄下我,但情況就嚴重許多了."
公儀無影驚訝地睜大眼,那眼神似在問"你現在已經是一國太子了,怎還能做出如此莽撞之事?"
上官云蕭仿佛看懂了她的眼神,緩聲道:"如果這里不是在你的地界,如果這里是在天宸,我會再劫你一次."
公儀無影更驚,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不遠處的枯枝上積雪微融,晶瑩剔透的水珠輕掛在樹梢,有一種清新透明的美,欲落還連,然最終依然脫落,與地面上的雪白融為一體.
上官云蕭嘴角抽起一絲輕松的笑,道:"只不過,這一次和上一次的目的卻不一樣."
公儀無影並不想知道他這一次的目的,只是靜靜地隨他一起朝林子深處走去,抬眼望向前方,積雪的融化不定,白一片,灰一片.
冰雪消融,最是寒冷之時.
見她沒有話說,上官云蕭眼神暗了暗,才道:"其實我在任府知道你要選妃之時,只是擔心你的欺君之罪,所以才向父皇求了國書.當我來到柳藍,看到你安然時,我便已經釋然了."
公儀無影此時才開口:"公儀世家曆代戰王得柳藍太祖皇帝特/赦,我並沒有什麼事.不過辰哥本來就介懷你在安小姐面前說的那些話,你遞來這樣一封國書無疑是將事情弄得更糟."
聞言,上官云蕭眉梢微皺,小聲嘀咕道:"我就感受到,十四叔好像對我有些敵意了."
…………
東宮大殿里空曠曠的,顯得格外寂寥清冷.
桌上擺著幾壺醇酒,幾盤下酒菜,而那一襲白衫的男子坐在桌邊,眉宇間像強抑了某種怒火.
坐在他旁邊的燕無爭輕輕放下酒杯,悄悄抬眼瞅了他一眼,只覺他此刻的樣子實在有些駭人,于是又垂下眸去,心下暗道:這天宸太子怎麼會公然提出這種要求?
一盞酒杯被重重放下,沉沉的悶響令桌子也生生震了一下,上官玉辰手勁大得幾乎要將手里的杯子生生捏碎,胸口的火氣騰騰上升.
上官云蕭,你到底是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知死活?
燕無爭不知如何勸慰,拿過酒壺斟滿兩杯酒,輕聲喚:"宸王姐夫."
上官玉辰神色煩躁,悶聲道:"皇上為什麼要讓影兒去接待云蕭?"
沒等燕無爭回答,他又想起那封國書,低聲自語:"難道是因為皇上真的有意將影兒許配云蕭?"
燕無爭驀地一驚,趕忙將剛拿起的酒杯放下,立刻道:"宸王姐夫,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們天宸的太子畢竟是以一國太子身份出使,而如今我被禁足東宮,姐姐以我柳藍戰王的身份親自接待,這原本就只是兩國之間的禮節問題.何況因為柳藍和天宸這些年的關系,在兩國通使修好的事情上,禮數自然更是不容有失……再者,宸王姐夫你眼下也在柳藍,貴國太子千里出使,倘若柳藍隨隨便便派個人去接待,你臉上也掛不住不是?"
他口里說得是頭頭是道,可心里卻也忍不住想著:父皇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天宸太子對姐姐有那些個心思嗎?
上官玉辰自然知道這個理,心里偏就覺得不那麼回事,皇上明明知道云蕭對影兒的心思,也要堅持禁足無爭,讓影兒去接待,莫不是想給他們創造機會?
如此一想,人更加煩躁,他將面前酒杯隨意掃在地上,起身剛走出兩步,卻見一名侍衛迎面走來,遂頓下腳步.
那侍衛躬身施禮道:"參見太子殿下,宸王殿下,皇上有旨,請太子殿下往禦書房,也請宸王殿下一同前去."
兩人隨著那侍衛到了禦書房,朝燕龍逸各自施了禮.
燕龍逸示意免禮後,沉聲道:"爭兒,你即將大婚,朕如今解了你的禁令.今日之後,由你接替你姐姐來接待天宸太子."
"兒臣遵旨."燕無爭恭敬領命,心說:這下宸王姐夫該滿意了吧.
果然,上官玉辰聽到這話,湧起的怒火止息了不少.
燕龍逸這才若有深意地看向上官玉辰,仿佛很隨意地說起:"貴國太子遞交國書,千里聯姻,可宸王也知道,我柳藍皇室之中並無公主.所以,朕打算在柳藍品貌優秀的大家閨秀中認一義女,賜下公主封號,和親天宸.昨夜宴會之時,朕提出此議,貴國太子已表示同意.此事關乎兩國和平,既然宸王如今也在本國做客,朕想想也是該詢問一下宸王的意見."宸王太在乎影兒,說清楚也免得出了什麼事.
得知柳藍皇帝是准備另認義女冊封公主,上官玉辰煩躁的心情總算徹底冷靜下來,其實對他而言,只要不是他的影兒,柳藍要派哪個女子和親,他才懶得操那份心,遂禮聲應道:"云蕭既無異議,本王自也不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