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麻子斗高僧(1)



三麻子用計帶我逃離黑風口,打馬沿鄉道往西馳出二三十里後,便放慢速度,任馬自由漫步歇息.

趁這工夫,三麻子改變了行走路線,由鄉道改走村道,迂回西行.

他擔心一枝梅得知我們逃跑後會追來.所以要跟她們玩個迷蹤.

後來得知,一枝梅率領小紅和小青確實來追了,而且一氣把我倆追到了天涯海角.當然這是後話.

我們拔馬拐入狹窄的村道,又走了五六里,遠遠望見前面有個村子.

三麻子道:"等到了村頭,你牽著咱這兩匹馬進去問問鄉民,看能不能換頭驢."

啥,啥?憑著大洋馬不騎,換兩頭小毛驢騎?你娘,虧你還是精明過人的老江湖,有這麼傻的嗎?死麻子不會是腦袋一時短路了吧?

三麻子見我一臉茫然,便沉聲道:"你覺得咱倆在鄉下騎著這兩匹大馬合適嗎?"

他這一說,我才恍然醒悟過來.說的也是,要知道,那個年代的一匹馬,跟現在一輛寶馬的身價差不多,這在窮鄉僻壤的村道上行走,確實是牛逼閃閃放光彩的,太惹眼.

但我又忍不住問道:"三爺,換驢可以,可咱這麼換不合算呀,兩匹馬換兩頭驢,你說……"

"誰說換兩頭?"三麻子打斷我的話,道.

我一愣:"那換幾頭?我看至少要四頭驢,而且他們還占大便宜."

三麻子奇怪地眯眼盯著我,道:"你小子腦袋讓驢踢了還是咋的了?"

"咋了?"我有些惱火了,還不知特娘的誰讓驢踢了呢.

"換一頭,我騎著,你牽著,明白?"

我靠,我愣得差點栽下馬去,急道:"三爺……"

"要你換就換,啰嗦個啥,"三麻子終于不耐煩了,"我是你爹,你是我兒子,咱騎驢走道,誰特麼也不會多看一眼,這會明白了吧,真是個棒槌!"

三麻子氣地揚手把馬鞭子甩了個老遠.

我無話可說了,這老家伙就是心細,啥都提前考慮到了.唉,不過橫來豎去苦的還是我.

走到村頭,我扶著三麻子下來,便牽著兩匹馬進了村,想找那些房屋院落看似殷實的人家問.

可惜這個村不大,且都是佃戶,沒有哪戶人家有牲口的.

我在村里轉了一圈,只好垂頭喪氣地又牽著馬回到村頭.

三麻子見此,問明原因,又皺眉道:"你是說,他們都是給前面高家莊高大善人家扛活的?"

我點了下頭:"嗯,他們說,周圍這地盤上,只有高家莊那個高大善人家有幾頭驢,其他人家都窮的叮當響,能吃飽肚皮的就算不錯的了."


三麻子低罵了聲"草",剛要再說什麼,我又喪氣地道:"不過,不過……"

"有屁快放!"三麻子有些惱火了,"不過啥?"

我昂頭道:"他們說,那個高大善人他娘今早死了,正在家里張羅著辦喪事呢."

辦喪事期間,人家肯定是不能跟我們叨叨的,即使有天大的便宜,喪主也沒心情做這買賣,主要是犯忌諱.也就是說,我們馬換驢的計劃泡湯了.

三麻子的臉色明顯有些焦躁,他轉頭望了望西天快要落山的太陽,長長歎了口氣.

我勸道:"三爺,要不咱先湊合著騎著吧,等碰到了合適的人家,咱再跟他們換."

三麻子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是老天爺啊,今晚必須換到驢,要不這道沒法走."

"那,那咋辦?"我茫然地看著他.

三麻子眼珠轉了轉,牙根一咬,道:"走,去高家莊那個高大善人家碰碰運氣."

他決定的事,我是改變不了的.只好上去攙著他上了馬,我們一前一後,迎著落日的余輝,向前面三里外的高家莊走去.

還沒到高家莊村口,就遠遠聽見村里傳來了一陣嗩吶聲,這應該是那個高大善人家請來的吹鼓手,在為他娘嚎喪吧.

這邊的鄉下都這習俗,娶媳婦吹嗩吶,死了人也吹,不過音樂不同罷了,喜事吹歡快的曲調,喪事吹哀傷的.至于請多請少,要看主家的勢力大小了,富戶請的吹鼓手多,熱鬧.窮人家因沒錢,請的就少,三兩個在門口吹吹打打的,也沒意思.過過心意罷了.

其時,天色已擦黑,我拍馬緊走幾步,跟三麻子並肩,問道:"三爺,咱要不要在村口下來,我先進村問問?"

三麻子搖頭道:"你個叫花子,進去也沒人理你,還是直接騎馬去吧,也許他們還能高看咱們一眼."

我們便騎著高頭大馬,慢悠悠地進了高家莊.

這村很大,足有一百多戶,一條東西大街橫貫全村.剛進村口,就遠遠望見村中大街上人頭湧動,白布支起的棚子里燈火通明.

我們又騎馬往前走了幾十步,我見路邊鄉人都用詫異的眼光看我們,心里有些虛了,對三麻子道:"三爺,咱下來吧?"

三麻子面無表情,也不吭聲,依舊那麼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

我便不敢再問,也硬著頭皮往前走,不過悄悄放慢了幾步,跟在了他的後面.

兩人兩馬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到距那個白布大棚只有二三十米遠的地方,突然從棚子里竄出幾個人來,把我們攔住了.這幾個漢子皆頭纏白布,身穿白衣,模樣不一,一看就是這家的家丁狗腿子啥的.

"干啥的?"一個額纏白布,頭戴黑涼帽,尖嘴猴腮的漢子仰臉問道.

三麻子雙手一抱拳:"看熱鬧的."

我靠,這不是找災嗎,說過路的也行啊,還看熱鬧,純粹死的慢了.

果然,那涼帽男子聞聽,把眼一瞪:"尼瑪的,看啥看,滾下來!"

旁邊幾個漢子也火了,紛紛大吼:"下來,下來,給你老祖宗磕幾個頭.媽的,看你們人五人六的,原來是兩個棒槌."


"就特麼故意來找事的."

"把這倆雜種拖下來揍他一頓……"

漢子們吼著,擼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上來逮人.

我一看昏了,剛要下馬求情,不料,三麻子卻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笑,不但把我,連那幾個漢子也笑懵了.周邊看熱鬧的鄉民也都紛紛把目光轉向了這里.

"你,你特麼笑啥?"那個黑涼帽有些懵圈,不知我們是啥身份,所以彳亍著暫忍住怒火.

"這……不會是倆傻子吧?"一光頭漢子疑惑地抬頭打量著三麻子和我.

三麻子突然止住笑容,瞪眼沖他道:"我們是嶗山云游的道士,在村外遠遠望見這村子上空黑霧籠罩,大有不詳之兆,好心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這群宵小竟如此放肆,走,老子不管這茬了,愛特麼滅門不滅門……"

三麻子說完,撥轉馬頭就要往回走.

而那幾個漢子一聽昏了,稍一愣怔,嗷地一聲撲上來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那黑涼帽漢子急道:"大仙,你們先稍等,我去給我家老爺回個話."

他說著轉身向院門口跑去.

我心里不由緊張起來,這死麻子又要忽悠人家了,可這戶絕不是普通鄉民,一句說錯就有可能被打個半死,或送官刑訊,若那樣,"活閻王"家的冤案也就破了.也就意味著我倆這輩子混到頭了.

我想到這兒,抬眼看三麻子,見他眯眼皺眉,一副憂慮狀,不知他在想啥,或許也意識到自己的牛逼吹大了?

不一會兒,那黑涼帽又呼哧著竄回來,仰頭沖三麻子道:"我家老爺說了,既然高人來到,那就請進去喝杯茶吧."

這個,在我預料之中,只是不知道三麻子進去會跟那高大善人說啥,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句話不好就會人頭落地.你娘,沒辦法了,跟著這個死麻子進法場吧.

不料,三麻子並不接招,而是瘦頭一昂,傲慢地道:"老子是來給你們破災的,讓你們家老爺出來迎接我,草,這點規矩都不懂?"

我娘,裝逼真裝到份上了.

我以為那黑涼帽會立馬翻臉或轉身再進屋,不料,他卻臉皮一抖,為難地道:"高人,實不相瞞,我家老爺正在待客呀."

三麻子眉頭一皺:"待客?"

"是啊,"黑涼帽道,"是從青云山請來做法的高僧,領班的是永信法師.老爺正在屋里和法師喝茶論道呢."

我心頭猛地一緊,壞了,這下碰到茬上了,假道士遇上真和尚,而且還是個高僧,想不露怯都難了.

我以為三麻子會知難而退,借故開溜,沒想到他卻很痛快地道:"是嗎,好,那本道人就屈身進去見見法師."

他說著朝我一招手,我忙下馬奔過去,攙扶著他下來,在黑涼帽等家丁的簇擁下,喊開擁擠的人群,向高家大門走去.

一進高家大門,就看見寬大的院子地上一道白布直通正屋門口,幾個灰衣和尚正盤腿坐在正屋門口兩邊,閉著眼敲著木魚,嘴里嗚嚕嗚嚕地詠著什麼.

耳邊一片嗡嗡聲,那氣氛,麻刺刺的,令人壓抑又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