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沉默,駕著獸車來到了這條大街盡頭,隨即又拐進了一條小巷.
到了巷子口,石穿空叫停了獸車,讓韓立稍待片刻,自己則下車步行,走入了巷子盡頭的一間門面極小的低矮商鋪.
商鋪之上沒有任何招牌,只在門楣之上掛著一張粗布招子,上面寫著"行腳齋"三個大字,底下畫著一個行腳夫的側影圖案.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石穿空從鋪子里走了出來,重新上了獸車.
車夫駕著獸車又往城東而去,最終停在了一家名為"云山繞"的客棧前.
客棧建在城東一處偏僻所在,四周林木茂盛,參天古木反比閣樓建築多更加密集,這家看起來樣式古樸的客棧,掩映其中倒真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意境.
結清租用獸車的費用後,石穿空推開客棧前院的一扇掉漆木門,帶著韓立步入庭院之中.
韓立一步踏入院內,只覺得周圍蕩漾起一陣空間波動,眼前景物驀然一變,竟然出現在了一片面積開闊的園林之中.
不遠處溪水潺潺,廊橋九曲,穿過一片白霧蒸騰的小型湖泊,在韓立眼前呈現出一副小而精致的畫卷美景.
"兩位貴客,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這時,一位容貌與人族無異的柔媚女子,從左側一間廳堂內走了出來,開口問道.
"幽荷院和梳柳院兩座院落可還空余?"石穿空問道.
"兩位貴客實在抱歉,這幽荷院倒還空著,那座梳柳院卻是一位大人長久訂住之所,不可對外租售.若是二位不介意,還有一處青蕭院空閑,倒也是一處別致清靜所在."那女子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說道.
"差點把這茬給忘了……那就這兩處院落了."石穿空聞言,這才記起梳柳院是自己當年常住之所,一般不會租售給其他人,這才一手撫額,笑道.
辦理好一切手續之後,石穿空摒退了客棧安排的引路女仆,自己帶著韓立穿過廊橋小湖,朝著客棧深處而去,沿途可見一座座精致院落,被一個個法陣包裹,分布四周.
石穿空陪著韓立穿過一片青竹林海,來到了那座兩層高的青蕭院小樓.
韓立用"云山繞"客棧給的令牌,打開小院禁止,與石穿空一同步入樓內.
小樓一層是一間客室,有內外兩個房間,韓立兩人便圍著內室的一張圓桌坐了下來.
"石兄,現在可以說說了吧."韓立單手掐訣,手指沖其虛空一點,一層隔音光幕將附近全一罩而住.
"厲兄,這……這事我都有些不知從何開口."石穿空略一沉默後,開口說道.
"就從金犀大王對我們的追殺開始說吧,我原本以為是我破境時的動靜太大,引來了他的敵意和追繳,不過從後面發生的事情來看,沒那麼簡單吧?"韓立神色不變,說道.
"厲兄你猜的沒錯,金犀大王之所以那麼賣力追殺我們,目標的確是我.他是受了我大哥的指使才會對我們窮追不舍的."石穿空歎了口氣,如此說道.
"你大哥,也就是魔主的長子了,他為何要殺你?"韓立眉頭微皺,問道.
"這個……我沒法與你細說,總之是牽扯到了我們聖族一種至關重要的傳承,我大哥應該是覺得我有可能會威脅到他獲得這種傳承的地位,所以才會聯手金犀那厮,想要將我斬草除根."石穿空略一猶豫,說道.
"一母同胞,卻要手足相殘?"韓立眉頭一皺.
"世俗王朝諸子奪嫡,不都是這樣的橋段嗎?也沒什麼稀奇的.況且那位大哥只是與我同父,卻並不同母.像這次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以前並不會針對到我,畢竟我區區一介金仙,還威脅不到他的地位."石穿空自嘲一笑,說道.
"很顯然,因為某件事情的發生,你的存在已經對他構成威脅了."韓立大有深意的說道.
石穿空聞言,沉吟良久,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緩緩說道:
"多半是這次我找回了羅吒琵琶,算是立了大功一件,而父親又不惜耗費龐大資源,將我從灰界救出的緣故吧?"
"只怕後一件事占得比例更高一些."韓立沉吟著說道.
"可能吧……哪怕是諸多子嗣在外遇險,父親都極少有親自出手救助過,這件事或許讓他誤以為父親對我青眼相加,才會對我心生忌憚."石穿空說道.
"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還不止他一個,那位黑鼬大王之所以不計較我們在城中惹出的麻煩,反而護送我們返回雄踞城,想必也是想要押注在你身上吧?"韓立眉頭一挑,又問道.
"厲兄真是靈台明澈,事事洞悉.黑鼬大王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石穿空先是一怔,接著點頭道.
"既然你大哥對你動了殺心,那後續手段肯定不止金犀那一處,我們到了雄踞城,為何不直接乘坐傳送陣,盡快返回夜陽城?等到了那里,應該才會更加安全一些吧?莫非你是信不過城主府那位天鉞侯?"韓立點點頭,問道.
"當初我在雄踞城經營的時候,坐鎮城主府的並不是天鉞侯,他是在我離開之中才調任過來的.我們剛才之所以先去了一趟廣源齋分號,為的就是驗證這雄踞城是否有變.果不其然,廣源齋外有隱秘記號警示,可見我之前留下的心腹,都已經被清洗過了,所以城主府也就不值得信任了."石穿空搖了搖頭,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盡早離開,反而要在這里住下來?"韓立心中一動,問道.
"之前我大哥聯系過黑鼬大王,讓他截殺我們.不過後來黑鼬選擇賭一把,押注在我身上,所以他會上報虛假消息,稱我們仍在十患山脈中逃亡.所以這雄踞城暫時還是安全的."石穿空笑著說道.
"故布疑兵,不走反留,看來石兄你是有援兵吧?先前去了小巷那個店鋪,是不是為了傳信求援?"韓立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問道.
"是給我三哥傳信,在他派人來之前,我們就暫時在這'云山繞’客棧休養."石穿空點了點頭道.
"你的這位三哥……"韓立眉頭一皺,緩緩說道.
"厲兄大可放心,他與大哥不同,與我同為一母所生,我還曾救過他一命,若是他也不能相信,那整個聖域都再無一人可信了."石穿空打斷他的話,說道.
"如此最好."韓立點了點頭,說道.
"先前隱瞞是我不對,只是個中情由實在不好言說,還請厲兄原諒.我與厲兄雖相識不長,但卻共同曆經艱險,雖談不上生死莫逆,卻也有過同舟之誼,我對你自然是信得過的."石穿空站起身來,沖著韓立鄭重施了一禮,說道.
"石兄,不瞞你說,我是真心不願卷入你們兄弟內斗之中,只不過返回夜陽城這一路上,你我生死系于一處,我自當竭盡全力,也望你不要再有任何隱瞞."韓立也站了起來,語氣凝重的說道.
"厲兄放心,我已和盤托出,再無隱瞞.日後抵達夜陽城,當初答應你的事情,也一定盡心去辦."石穿空拍了拍胸膛,說道.
兩人釋疑之後,又閑談片刻,石穿空遂告辭離去.
韓立一人靜坐片刻後,起身將小院禁制打開,回到小樓二層後,又在靜室之內布下一層禁制,隨手一揮,一道銀色光門隨即打了開來.
他緩步邁入光門之內,走進了小院竹樓之內.
樓內二層,原先是魔光居住的房間內,床榻之上躺著一位紅衣少女,自然正是啼魂.
在其身軀上方,懸浮著一塊塊紫陽暖玉,當中散發著陣陣柔和波動.
此時的她神態自若,呼吸綿長,周身籠罩在一層淡紫色的光芒中,看起來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但卻始終沒有要轉醒的跡象.
韓立最開始用的是一些下品暖玉,之後又開始使用中品暖玉,對啼魂的神魂裨益的確是有一些,但終究無法令其消失的本源之力再度出現,所以仍舊無法救醒她.
拋去下品暖玉不說,先前得到中品的紫陽暖玉,韓立分了一大半給石穿空,而僅有的兩塊上品暖玉,他則全都留了下來.
但他也明白,藥不對症,即使是上品暖玉,也一樣無法救醒啼魂.
"韓道友,可否一敘?"就在這時,樓外忽然傳來了蟹道人的聲音.
韓立聞言,隨即走下二樓,邀蟹道人進屋,兩人坐在了樓內的一張竹制八仙桌旁.
當蟹道人在他對面落座之後,韓立就發現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往日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然掛著一些猶豫之色.
"蟹道友,是出了什麼事情嗎?"韓立問道.
"近日以來,我的腦海之中時常會出現一個名字,我覺得可能和主人當年留下的遺命有關."蟹道人眉頭緊皺,開口說道.
"什麼名字?"韓立問道.
"積鱗空境."蟹道人答道.
"積鱗空境……那是什麼?"韓立在腦海一陣搜索,對此卻沒有任何印象.
"我也不清楚,只是這個名詞近些日子頻繁在我腦海閃現,但其具體所指的是什麼,就不知道了."蟹道人搖了搖頭,說道.
"聽起來像是一個什麼秘境之類的地方,不過你怎知這和你原先的主人有關?"韓立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