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大海從不留人,它會將沉入海底的人最終再送回你的身邊.
藍若水一路扶著娘親,慢慢地朝著發現尸體的地點走去.
她的神情凝重,隨著越發的靠近,那面色也越發的蒼白.
其實,藍若水知道,此時讓她的母親見到尸體,無疑是第二次傷害.
但她更加知道,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阻止她前去.
心里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藍若水還是默不作聲地將她送到了父親面前.
只見此時的父親,被海水浸泡得已經渾身腫脹,若不是太過于熟悉之人,甚至都不太好辨別出他的臉.
他就那樣躺在荒涼的沙灘上,再也沒有往日之姿.
盛氣凌人也好,自私自利也罷,悔過懺悔等等一切,都已經徹底離他遠去.
只剩下一個毫無生機的軀殼,讓人無限唏噓.
藍若水的娘親腳步頓了頓,終于還是走上前,慢慢地蹲在了他的旁邊.
一張臉上平靜地讓人甚至覺得有些可怕,一言不發,只是抬起手將他頭頂上一些沾著的海藻拿下.
接著,一邊為他整理起衣衫,一邊道:"你父親年輕的時候最注重衣著了,等下要為他准備一身好點的衣服,不然,到了那邊他也會不開心."
"娘……"藍若水的心頭一酸,眼淚當時就掉了下來.
縱然她對這位父親沒什麼太深的感情,但見到此情此景,心情卻又怎會很平靜?
母親能用這樣的口吻說話,其實說到底還是愛著他的吧.
明明可以是一對很好的神仙眷侶,為何卻偏偏走到這個境地?
藍若水越想越惆悵,但卻只能搖頭歎息.
藍若水的母親沒有回頭,依然為藍尚書整理著衣衫,也沒有再說話.
那表情除了悲傷,還多了一絲說不清的恬淡和平靜,唯獨不再有怨恨.
這麼多年,她心里從未像今日這樣釋懷,只不過,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手終是朝著藍尚書那壓在胸前,幾乎有些扭曲的手握去,想要握住他,也想讓他的姿勢變得看起來更加舒服一些.
然而,在觸碰到手心之時,卻是一怔.
"怎麼了,娘?"藍若水在一旁一直看著這邊的情況,見狀趕緊問道.
"手里似乎有東西."藍若水的娘親一察覺到,便趕緊試圖掰開藍尚書的手掌心.
只是,死人的身體是僵硬的,而那只手不知為何,抓的特別牢,藍若水的娘親竟是用了很大的力氣都沒有掰開.
"我來吧."眼見娘親畏手畏腳,似乎怕弄疼他一般的不敢隨便動,藍若水歎了口氣,蹲下身道.
藍若水的娘親點點頭,輕輕松開手便不再多看.
她知道,要想拿出那東西,勢必要弄斷他的手指,她也知道,死人是不會有知覺的,但她還是下不了那個手.
藍若水深呼一口氣,朝著那稍稍用力,清脆的聲音不可避免的傳來,但慶幸的是,里面的東西很快被拿了出來.
只見那似乎是一個密制的鐵片做成的盒子,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否安全,藍若水率先將其打開.
卻見里面竟出現一層油布,似乎……是用來防水的.
難道……
藍若水的眼眸一閃,一個猜測由心而生,當即不再繼續翻下去,只是確認無毒之後,便將東西遞了過去:"娘,應該沒有危險,你來看看是什麼吧?"
藍若水的娘親點點頭,看到油布之時也是有些驚訝,甚至接過去的時候都有些微微顫抖.
因為這個形狀,大家都能猜測到,這大概會是一封信.
果然,不出兩個人所料,當藍若水的娘親將油布展開之後,一封保存好的信展現在面前.
藍若水的娘親顫抖著將信展開,只見那上面僅有著不多的字,卻讓她瞬間情緒失控,淚如雨下.
"阿晴,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這封信.這些年,我有愧于你,有愧于若水,但醒悟過來之時,已經晚矣.無法再作為夫君伴你左右,只希望在我死後,你的身邊可以容我一身之土地,讓我的靈魂永遠陪伴你.來世,我們再做夫妻,絕不負你."
剛下過雨的天空純淨透亮,一道彩虹橫跨在天際,美不勝收.
潮汐聲陣陣傳來,似是帶著嗚咽,最終也回歸了平靜.
並沒有等待多久,藍若水的娘親便為藍尚書准備好了衣衫並且親自換上,接著,將它好生安葬在了島上.
墓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個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大字--慕晴之夫.
這一對愛恨糾纏了半生的人,最終以這樣的方式相伴在了一起.
心情無比複雜,藍若水回頭望著身後的左丘黎,那一眼充滿了珍惜.
只不過,卻見左丘黎眉目低垂,面上似乎有些心神不甯.
藍若水不禁立即走過去,關切地問道:"怎麼?黎,發生什麼事了嗎?"
左丘黎抬起頭,微微有些訝異她的敏感,不過還是說道:"海灘上,還漂上了其他幾具尸體."
藍若水頓時一怔:"其他幾具?誰的?"
"掩護我父皇離開的其中幾名侍衛."左丘黎淡淡道.
藍若水頓時一驚.
那日,海嘯的到來,的確是在蒼嵐皇逃離後不久.
那麼,按照時間來算的話,他們大概是不可避免的會遇到這場海嘯.
難道……
藍若水張了張嘴,想要詢問卻還是閉上了嘴.
雖然蒼嵐皇的所作所為就算在海上遇難,也可以算得上是死有余辜,但,此人到底是左丘黎的親生父親.
"沒有父皇."而雖然藍若水什麼都沒有問,左丘黎還是大概知道藍若水所想,所以,直接率先說了出來,"但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藍若水一怔,想了想還是安慰道:"情況是怎樣還不一定,沒有他的消息,也許就是好消息,你先不用太擔心了."
"我沒有擔心,我與他早就沒有父子之情了."左丘黎面色一沉,似乎不想多談,轉身朝屋內走去.
身後,藍若水一聲無聲歎息.
左丘黎從來都不是絕情之人,心底深處肯定也是在意的吧?
轉頭回望整座島嶼,雖然滿目瘡痍,但一切都恢複平靜,想來也是他們該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