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笙歎氣,她見老爺子坐在炕沿上,莫名有種像是獄卒守在牢中看管囚犯的既視感.
她爺這是怕她越獄嗎?竟寸步不離的.
她深覺好笑地搖了一下頭,但看著杜老爺子蒼老的面容,心中卻頗為感慨.
又有誰能夠想到,這位看似平凡無奇的老人,保守估計,至少背負著上百條人命.
杜家的老爺子,今年已七十出頭.他年輕時曾和八路一起打過鬼子,從腥風血雨的抗戰時期走了過來,是個真真正正殺過人,見過血的狠角色.
然而1945年,隨著riben天皇宣布投降,國共雙方掀起內戰,老爺子親眼看著往日的老兄弟,老戰友,分黨分派,反目成仇,他心灰意冷,卸甲歸田.
作為一名曾經參與抗戰的老革命,杜老爺子回村後,備受人們的愛戴和尊崇.
他在村民的推舉下,成為上林村的老村長,帶領全村五百多口,從破四舊的文化.大革命,一直堅守到改革,直到前不久,才因年紀大了,不得不從村長的位子上面退下來.
如今,老爺子閑來無事養花逗鳥,日子過得安然自在,但因有著那份光輝曆史,哪怕已不再擔個一官半職,可在村里,地位仍極度超然……
杜爹進門,將四角桌子放在炕上,這桌子是黃木色的,桌腳很矮,像這種炕桌是東北農家的必備品.
大概只過了十幾分鍾,大餅子的蔥香味從廚房里傳來.
杜大哥被老太太當作小雜役使喚,又是幫著端湯,又是忙著擺碗筷.
他再一次暗歎,他一定是爹娘才從外面撿來的,在這個家里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在別人家,老人都將大孫子當作心肝寶貝金疙瘩,哪像他,完完全全是個奴才命.
當飯菜全部擺上桌,一家人圍坐在桌邊.杜大哥這個苦命的,為了方便給家里人添飯,習慣性地坐在了炕邊上,而一張四四方方的炕桌,上面已經擺滿了簡單的農家菜.
北方的冬天,過冬全靠存在地窖里的土豆大白菜,上頓吃,下頓吃,吃得人膩歪.可如今吃著沒多少油腥的水煮蔬菜,杜雅笙臉上,卻露出一副幸福陶醉的笑容.
"笙,這蔥油大餅子要趁熱吃,不然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老太太利索地夾了一筷子,將蔥油味的大餅子擱進杜雅笙碗里.
杜奶奶烙餅子的手藝那可是一絕,一面金燦燦,一面焦黃黃,香噴噴又熱騰騰,還散發著誘人食指大動的蔥香味.
杜雅笙笑眯眯地抓起餅子吃得飛快,這正是記憶中令人想念的味道.
前世,杜雅笙不是沒吃過山珍海味,但她最懷念的,卻是當年這個小山村,平實無奇的農家菜.
即便後來,她磨練了一手好廚藝,足以媲美五星級酒店的大廚師,但她不管怎麼做,都做不出家里人的味道來.
杜雅笙坐在火炕的最里面,她看著一家子圍坐炕桌前,吃得不亦樂乎,期間還針對安采潔害她毀容的事情熱烈討論.
老爺子一如既往地悶頭吃飯不說話,老太太一個勁地忙著為自己和爺爺夾餅子夾菜,她笑看娘因提起安家面紅耳赤,看著大哥扯脖子大吼要找安家算賬,然後被爹敲了一個腦瓜蹦,她一點都不覺得吵,反而還十分享受.
然而突然間,右邊的太陽穴抽痛,仿佛那里有根青筋被人生拉死拽地扯出來,疼得她一張小臉都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