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前三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柔如緞面的黑色長髮上滑動,剛剛才進行完梳理的手續,接著,就是為這美麗的頭髮結成一個適合的髮型了。
頭髮的主人正靜靜坐著,等待服侍他的人完成他的工作。她是東方城最為尊貴的君主,打理身邊事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動手。
「隨意弄個髮型嗎?」
放置飾品發簪的託盤早已準備好在旁邊,問話的人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並不會顯得突兀,而是自然地融入其中。
「你處理吧。」
女子漫不經心地回答。得到了答覆,他隨即開始動作,那雙巧手使用簪子、安上裝飾的手法顯得十分熟練,沒有多久,原本披散的髮絲便成了端莊亦不失華貴的模樣,於是他收拾剩下的用具,準備告退。
「綾侍,衣服。」
在他將整理好的東西歸位,正想開口告辭時,女子輕輕的一句話,讓他變更了說出口的話。
「是。」
他走向掛著華衣與配件的櫃子,開始為她挑選適合這個髮型的衣衫。
照理說,如果要更衣梳理一併進行,那應該先處理好衣服再梳理頭髮的,但女子到現在才提出要求,也只能改動順序,讓衣服來配合髮型了。
那麼,妝也得重新上才行。
將一襲長袖的綢裙捧來,為站起身子的她卸下原先的衣飾,再將要為她換上的衣服披上她的身體,從胸口開始,仔細且一絲不苟地扣上扣子。
沒有任何情色的遐想,無論是在調整衣服時,將系帶環過她的腰綁結時,還是執起她的手,將袖套束好時。
「這次率隊去接引的人是誰?」
對城內發生的事情,她其實鮮少注意,接引儀式輪到誰去,她當然是不會曉得的,現在也不過是口頭上稍微詢問一下而已。
「是珞侍。」
綾侍一面端來上妝的用具,一面淡淡地回答。如他所料,女子沒有進一步詢問下去的意思,他知道她今天的情緒並不怎麼好。
也許就是因為情緒不佳,才會想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說說話吧。
就算知道她的感受,綾侍還是不會開口說一些安慰的話,或是做一些比平常體貼的事情。
因為她不需要。比起需要安慰,她更需要的應該是情緒低落的事情不被察覺。
這也是長期以來不容許出現瑕疵的自尊在影響著她,讓她痛恨從別人的反應中發覺自己曾洩漏出軟弱的緣故。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他以沾水的布將女子面上原本的妝拭去,然後再拿起色染的朱筆,為恢復素淨,看來略嫌蒼白的臉點上豔色。
她的肌膚就如瓷器一般,細緻得沒有瑕疵需要上粉遮掩,頂多是用點元素讓她的氣色紅潤些,但她一般時候都是不喜歡的,所以只須妝點眉眼與唇,也就夠了。

上完妝,她便又是那個傲然冷豔的東方城女王。
比誰都驕傲,比誰都高貴,比誰都絕決而不可一世。
「音侍回來了嗎?」
當他在她的唇上畫下最後一抹顏色後,她再度出聲,問了這個問題。
「還沒呢,可能快了吧?」
他確實不清楚此刻她想聽到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不過那個人,姑且不稱呼為那個傢夥或那個笨蛋……他就算辦完了事,也未必會立刻回來的,總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拖延到他的行程,總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成為他浪費時間的理由,而非藉口。
「回來了,就讓他來見我。」
「是。」
聽完她的吩咐,他點了點頭,這次他沒有再被留下,女子沒再提出任何要求,也沒再看向他,所以他安靜地出了她的寢室。
順著廊道走遠後,帶在身上的符咒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帶著一種可能又有麻煩了的預感,他接起了通訊。
自從新生居民伴隨著沉月通道的開啟而出現後,東方城與西方城內,都配合著設立了新生居民的維生系統——水池。
說是水池,但其實它的面積並不小,也有一定的深度,在上面撐船都沒問題,遊一圈還要一點時間,跟個湖也差不多了,但它還是叫做水池,因為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叫的了,沒有為什麼,也從來沒有人覺得需要改變。
水池直接連結沉月的力量,擁有類似沉月通道內為靈魂塑形的能力,新生居民一旦死亡,靈魂便會被傳送至池底,重新塑形後再浮起,再度擁有一個完好健康的肉體。
此刻池底的沉月之力也正運作著,那名少年靈魂的容貌體態逐漸清晰,待得靈魂與新的身體完全契合融入,他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天空藍的眼睛內,彷佛還殘留有對先前的死亡懷抱的絕望與不甘。
在發覺身處的環境是水中,且注意到無法呼吸後,他快速做出了判斷,朝水面的方向踢動雙足、滑動雙手。
赤裸的身軀直接接觸冰冷的水,這樣的感覺當然稱不上舒適,說是刺骨還差不多,伴隨著一股無以名之的恐慌,讓他難以適應。
穿出水面,迎接夜晚寒冷的空氣,本應耀眼的金髮濕漉漉地服貼在臉側與頸部,他仰起清秀俊美的臉孔,看見了懸於遠方的月亮。
在稀薄的月光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手臂,再看向水池岸邊的景物,既有認知判定後產生的結論,使他一下子啞然。
好半晌,他才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以少年略嫌青澀的嗓音,失神地自問了一個問句。
「這裡是……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