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七俠,武功並非絕頂,別說在藏龍臥虎,高手如云的江湖武林中排不上號,就算在六扇門內,他們也絕不是最頂尖的高手,縱然他們的武功也絕對能稱得上一流……但六扇門中武功比他們高的,依舊大有人在.
可他們卻是江南六扇門名聲最大,成就最高的七位名捕.
因為六扇門絕不僅僅看武功,武功高的人也辦案未必高,六扇門最不在乎的就是對手的武功有多高,就算是天下五絕犯了案子,六扇門想要捉拿,也能將他們追的上天入地.因為六扇門中有最精通醫術,也最精通毒術的醫道名家,有靠著鼻子在十萬大山中追蹤黑榜輕功最強的大盜萬里飛煙祈廿四,以絕強耐力,生生將其耗死的獵人.
有在數九寒冬,潛入黑龍江中,在一段數十里的河道中,撈出一柄凶手隨手拋入江中的凶器,將其定罪的水性高手.
有單人獨劍橫渡扶桑洲南部大沙漠,將大漠沙王和其下凶殘的馬賊全數戮殺的劍客.
有逼得霹靂堂雷家主力遠走扶桑洲,只在神州留下一老弱分支,還不得不借助兩廠一堂的權勢庇佑的火器高手,有破了溫家家族毒死遼東丐幫老幫主一案,連拆穿溫家老字號八十六位用毒高手的獨門手法,令溫家負責下毒的死字號,幾乎全軍覆沒,全數入獄的驗尸高手.
有潛伏權力幫中,成為地位僅在李沉舟之下的軍師,離間柳李二人,差一點就讓權力幫分崩離析的無名人.
有能從桃花島竊取出證據,將桃花島主門下才陳玄風,梅超風定罪,讓東邪黃藥師不得不將兩人逐出門下的竊術高手,
有明算如神,被譽為算無遺策,法網恢恢,只用七夜就破去扶桑洲黑榜高手欲聯合對付六扇門的大結盟行動,又用九天的時間,布下天羅地網算盡一切,將黑榜上一半高手擒獲的書生.
還有……數不甚數,號稱以一衙門之力,便能匹敵半個江湖的絕世高手!
六扇門只是江湖稱呼,其在大宋官府的正式稱呼,由數個部門組成,包括地方上提典刑獄司,與左右刑獄,左斷刑分為斷,議兩司,凡斷公案皆送議司複議.右治獄設左右司,驅磨,檢法,知雜四案.以及中央上的大理寺,審刑院,刑部,登聞鼓院,登聞檢院,理檢院.
其官制上十分繁複,但在實際事務中,負責偵緝治安的巡捕房,負責審理斷案的刑獄司,負責審判定罪的大理寺,以及不存在官方正式稱呼中,但傳對江湖中人,負責江湖中人對普通百姓犯下的特殊血案,由上述三法司衙門,抽調精干而組成的江湖六扇門,包括偵緝捕頭,賞金捕頭,司法醫官等等名捕法官組成這一在江湖上威名赫赫,黑榜邪派無不聞風喪膽,正派名門也心有顧忌的可怕勢力.
江湖上常有人說,世上高手千千萬,官民兩家各一半.
雖然是東西兩廠一堂,與六扇門合占世上高手的一半,但能以幾個機構之力,與囊括三洲千島四洋一海的偌大江湖分庭抗禮,可見大宋朝廷官府,受益當年禁武堂和謫仙降臨之深.
(三洲:中土神州,北美扶桑洲,南澳瀛洲.千島:海外群島.四洋:南洋東南亞,西洋大食中東一代,東洋日本群島,北洋扶桑洲未納入大宋統治之地.一海:三洲之間的海域,依舊稱為東海.)
柯鎮惡看的很細,大火幾乎焚毀了一切,又連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牛家村火場中一片泥濘,狼藉,什麼證據痕跡,應該都被毀了個一干二淨.
柯鎮惡依舊看出了無數蛛絲馬跡,這些或是焦黑,或是已經焚毀,或是被融化的大雪沾染的黏糊糊的痕跡,在其他人眼中,只是無用途的廢物,但在柯鎮惡的眼中,卻是一條條線索,拼湊出大火如何蔓延,燃燒的次序和軌跡,最終找到起火點.
大哥江南總捕柯辟邪,被江湖抬愛,號稱飛天神龍.
但柯鎮惡卻並非靠著兄長的權勢,成為名捕,相反是他破案無數,才幫助了兄長在仕途上的一路穩進.他一雙神眼,明察秋毫,能在最不起眼,最微末的證據中,鎖定真相,所以他才號稱飛天神鷹……贊譽他一雙銳眼,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柯鎮惡微微皺眉,大火之後,大雪又下了兩天兩夜,他們才從閩南趕到,這兩天里牛家村的災民來過火場無數遍,搜尋可能殘留的財務,現場被破壞的太嚴重了!
他費勁了腦筋,才從那些被汙染的一塌糊塗的痕跡中,找出起火的路徑,正是楊家所在.
起火點位于楊家,但他還是感覺有些詭異,大火燒得太快了,沒有足夠的易燃物,火勢擴散的不會那麼快,當地地頭蛇海沙幫的人被他找了過來.柯鎮惡帶著一絲極深的厭惡,面對著這位海沙幫的長老--錢塘怒潮惠三江.
這位坐鎮一方的江湖大佬,面對六扇門名捕只能討好的笑著,花白的頭發緊貼額頭,他不停地擦拭汗水,渾然看不出他威震錢塘的威風,反而像一個滑稽可笑的小丑.
"牛家村鐵路,運送最多的貨物是什麼?"柯鎮惡撚起一點白灰,在火勢最大的地方,都有這種白灰的痕跡.
惠三江討好的笑道:"稟神捕,是煤!"
果然是煤!柯鎮惡彈掉指尖的煤灰,燃燒並不能泯滅一切痕跡和物質,有些東西燃燒後反而比燃燒前更加的恒久和穩定,比如煤……煤燒成了灰,煤灰再燒成其他樣子,也還是煤灰.牛家村火場之中,就頻繁出現煤灰的痕跡,每一家的房前屋後,街頭巷角.
惠三江解釋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鐵路就吃鐵路,牛家村的人大多都吃這一口鐵路犯,運送貴重的東西,咱們看的緊,他們也不敢亂動,但是運煤這種大宗貨物,裝卸總是有遺落損耗,這些刁民啊!就故意多漏一些,等到清掃的時候,就把那些煤灰煤渣,拿回去燒火做飯."
"所以牛家村的人,倒是不缺煤,這一次也因此倒了黴!"
柯鎮惡聽了,厭惡更甚.
惠三江這樣的小人,洗著平頭百姓的血,干著欺橫霸道的事,正是柯鎮惡最討厭的那種人,每每如此,他就恨不得掃蕩這些三教九流,還大宋百姓一個清淨.但迫于形勢,他往往又不得不借助這種人的力量.
這些人雖然畏懼六扇門,但在地方上有錢有勢,沒有他們殘害百姓,涉及命案的證據,就算六扇門名捕,也往往奈何他們不得.
柯鎮惡冷笑一聲:"他們是刁民?他們是我大宋的良民……是大宋的子民,根基.反倒是你這種人……呵呵!"
"是,神捕說的是,我們這種人,就是低賤小人."惠三江笑得沒一點脾氣:"混一口飯吃."
韓小瑩是七人中唯一的女名捕,江南七俠大多都奇形怪狀的,看上去不像好人,牛家村幸存下來的村民大多老實巴交,哪里見過官府的人好聲好氣的和他們說話,往往見了官府的人,先怕得要死,問也問不出什麼話來.
韓小瑩身為女性,更有耐心和親和力,所以由她來盤問現場證人,換做韓寶駒來問,沒問出兩個屁來,自己就先急了個半死.
南希仁性格穩重,但沉默寡言.
張阿生也是拙于言辭之輩,所以江南七俠中盤問證人,向來由朱聰與全金發兩人負責,但他們也只對付那些狡猾的江湖客.此次牛家村大火一案,柯鎮惡與南希仁,張阿生,韓小瑩留下查案,韓寶駒和其他人卻是去追蹤楊鐵心去了.
韓小瑩耐心的詢問著一個老實巴交,說話都有些不利索的老實男人,她已經問了牛家村數十人,大致拼湊出當天牛家村究竟發生了什麼.
韓小瑩走回柯鎮惡身邊,低聲道:"柯大哥,楊鐵心此人竟如此可惡."
"當天有人看見村頭小路上,有一個衣裳單薄,面有短須……道袍單薄,背著黃穗寶劍……我把丘處機的畫像給他辨認,就是此人經過牛家村,丘處機應該是因為數十里外,運送金字旗女真人火車劫案一事而來,他殺了一車女真人後,往牛家村方向逃竄……"
"大哥,火車劫案一事……"
柯鎮惡冷笑:"不必管它,八旗蠻軍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仇殺我們六扇門向來不理會,死了也是活該.六扇門只保護大宋百姓……這等不是大宋百姓的狗八旗案子,與我們何干?皇帝的狗死了,當然要讓皇帝的鷹爪子自己處理!"
"我們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丘處機路過牛家村時,一隊東廠番子騎馬而來,約有近十人.他們帶著斗笠,所以看不清相貌,證人也不敢多瞧,但有一個人特征很明顯……他特別胖!"
"不勝嬌羞!"柯鎮惡恍然道:"千手彌勒勝太監!"
"此人習得大內秘傳誅殺掌,毒掌功夫了得.原來是他被楊鐵心所殺……這也到不意外."
"後面的事情,就無人目睹,只知道丘處機和東廠的人,一前一後往楊家的方向去,不過多時,楊家就燃起大火.隨後火事迅速擴散,這是目睹火勢擴散的穆氏夫婦的證詞,這是其他救火者的證詞,楊鐵心在大火燃起後,和郭嘯天一起,奪了東廠番子的馬而逃."
"我調查過樹林中東廠停馬的地方,根據馬蹄印記來看,應該有九匹馬.有人目擊到丘處機先護送郭楊兩家的女眷,騎走了四匹馬.全大哥傳話過來,在數十里外,疑似丘處機的道人又在張家集中重金買了一輛馬車……韓大哥已經繼續追蹤馬車而去."
"楊家中被燒死的尸骨有四具,其中一具骨架畸形,下肢粗壯,掌骨有練功留下的挫傷舊傷,符合宋慈大人洗冤集錄所說,身體胖大之人的骨骼特征.我已經驗過,這些尸骨雖然被火灼燒,但留下的痕跡,符合東廠幾門武學的特征.勝不武的尸骨損壞最為嚴重,幾乎尸骨無存……只能根據殘余骨骼形狀來查驗,這也是我一個疑惑……就算在火場中心,為何勝不武的尸體,損毀如此嚴重?"
"後來我發現了這個!"柯鎮惡,用蠶絲手套撚起一點焦炭.
韓小瑩接過焦炭,仔細觀察,苦笑道:"柯大哥,我實在看不出什麼來."
"這是扶桑洲特產火油留下的痕跡……楊家的火勢那麼大,是因為其中藏了扶桑洲火油,火油黑如墨汁,但經過提煉卻能提煉出猶如清油的猛火油,近年來百姓多有借此油點燈……稱為煤油!海沙幫供述,郭嘯天是火車站搬運工頭之一,為此與海沙幫還起過沖突."
"兩個月前,海沙幫運過一批煤油,裝在鐵皮桶中,經過牛家村火車站."
"所以,楊家這一把火,或許是楊鐵心蓄謀已久的脫身手段?"韓小瑩震驚了!
"但讓我疑惑的是,勝不武難道真的如此難纏,逼得楊鐵心不得不用這般危險的手段?最終還得用火油暗算,才燒死他?"
"只可惜勝不武尸體損毀太過嚴重,楊家被火油燒過,也是難尋痕跡,除了確定起火點和火跡,是從內堂,由一批火油燃燒而起之外,其他已經很難判斷.東廠剩下幾人中,有三人的尸體在楊家旁邊找到,是被一女子用小刀所殺,用的是紅袖刀法!"
"楊鐵心渾家,包惜弱就是小寒山神尼的俗家弟子."韓小瑩道.
"還有火場中發現的兩具尸骨,或許也是東廠的人……東廠這次來的人,應該已經死光了."
"楊鐵心這一把火,為了脫身也罷,為了毀滅某些痕跡也好……這火從楊家因猛火油而起,東廠的人前來追殺丘處機,不可能帶著那麼多猛火油,所以火是楊鐵心放的,應該已經確鑿無疑.我六扇門不理會什麼江湖是是非非,楊鐵心對牛家村百姓犯下血案,我們就一定要讓他明正典刑!"
柯鎮惡捏緊雙拳,已經是怒不可遏:"此案,大致已經明晰.寶駒兄弟應該已經找到了楊鐵心等人的蹤跡……"
"楊鐵心武功極高,寶駒兄弟他們幾人出手,我還是沒有把握.此次,咱們江南七俠,同心協力,定要辦下此案,或捉或殺,拿下楊鐵心!"
…………
江南七俠走後,牛家村殘骸上那些或是惶恐,或是麻木的人慢慢的消失了.惠三江來到村外的小樹林中,看到一人,突然跪倒在地,諂笑道:"大人,我按您所說的,把那些'線索’都給了柯鎮惡."
那人回頭,赫然就是韓小瑩所盤問的那個老實巴交的,畏懼官府如虎的村人.
在他身後還有早就死在了火場中的穆氏夫婦,種種牛家村的活人,死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江南七俠所見的牛家村近百人,居然都是由這些人裝扮的.
"柯鎮惡號稱飛天神鷹……可惜是個瞎子!"那人笑道.
"這火場中的一切,一快焦炭,一點煤灰,乃至于一塊渣土,特別是這楊家每一點灰,都是我精心布置的,他們用了兩天才趕到牛家村.但我用了兩天,就生生造出了一個牛家村!哈哈哈……"
"他們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一切,都是我精心營造的,都是我想讓他們知道的!"
"六扇門擅長發現真相,江南七俠明察秋毫?"
"可惜,我們東廠更擅長顛倒黑白,栽贓陷害……"
"勝不武,曹如意這兩個廢物,妄他們與我齊名……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居然被莽漢那楊鐵心所殺."
那老實村人笑得陰狠,哪有之前半分老實的摸樣,韓小瑩和柯鎮惡如果看到這一幕,定然會嚇得四肢發寒,東廠--不勝嬌羞……顛倒黑白,不是太監!
他可以是男,可以是女,可以是老少,可以是街上的屠夫,風流的才子,可以是目不識丁的老婦人,可以是北方的蠻子,悅來客棧的店小二,可以是你的至交好友,可以是武林豪俠,是你認識的每一個人……他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可以成為任何一種人.
但唯一不是太監.
所以……他不是太監!
不勝嬌羞--不是太監滿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