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天羅地網逃無路,十面埋伏困霸王



楊鐵心抓著頭皮,忍不住歎息,他原以為加快腳程,今天便能過曹娥江,但沒想到剛走了半日,他們騎得幾匹駿馬中,就有兩匹拉稀起來,讓楊鐵心忍不住去想,莫非昨天晚上住宿的時候露了行跡,被東廠的小人下毒害了他們的坐騎,叫他們無處可逃?

原本楊鐵心不是沒有逃亡過,在山東的時候,他與義弟郭嘯天被東廠追殺,連著逃了三天三夜.

他赤足奔逃,內力深厚可以三天三夜不歇息,快比奔馬.

他能在途中設伏,殺的追殺的東廠番子聞風喪膽,他的智慧,耐心,毅力,決斷,無不是數一數二的,敵人往往剛摸到他的蹤跡,他就已經在八百里外了.

但有了家眷,牽掛,楊鐵心才知道,自己跑不動了.

因為車中的妻子和腹中的血脈,像一根無形的線,牽掛著他,叫他無處可逃,也絕不肯逃.所以年輕時他能連續奔波三天三夜都不停歇,現在只是一晚上沒休息好,他就擔心包惜弱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李萍懷相可還安穩.

楊鐵心表面上沉著冷靜,實則內里已經心急如焚.

因為他知道,兩廠一堂的耳目如何遍布天下,一口天羅地網,恐怕就在他們面前緩緩張開.

楊鐵心用剩下的兩匹馬拉車,自己將兩匹拉稀無力的馬匹在路邊放開,任由它們自己低頭吃草,這兩匹馬若是強驅馬力,還可以再驅使半日,一日間跑出數百里,但這須得以內力刺激馬匹的死穴,激發其潛力才行.

楊鐵心早年作綠林響馬的時候,也是靠著一匹駿馬來去如風,馬上一杆楊家槍無人可擋,因此也是一個愛馬之人,實在做不來此事.

韓寶駒遠遠的跟在郭楊兩家的馬車後面,他甚至牽著楊鐵心拋棄的那兩匹青塘駿馬,這可是大宋滅西夏,收複河西之後,才大量進入中原的西北良馬,雖然並非他精心飼養的八匹汗血大宛馬,也並非他坐下那匹用大宛天馬與本地名駿混血的烏騅馬.但在民間,一匹青塘馬價值近千貫.

韓寶駒是個馬癡,實在見不得這樣的好馬被村人隨隨便便牽去拉貨推磨.

這等良馬每日食料就要一斗精糧,一石干淨的草料……升斗小民的口糧怕都不如,一匹好馬價值千金,養馬之費,怕也不遑多讓.除了為官府辦事的朝廷鷹犬,能在遍布天下的官驛中借宿,由驛卒供養官料來養馬.民間武林人士騎馬出門,也多是騎著粗飼矮小的蒙古馬,或是中原馬.

也只有東西兩廠這種皇帝的禦用鷹犬,一幫子幫著皇帝管理家財的太監,才有這般手腕給自己的走狗鷹爪子,都配上這等民間難得一見的良駒.

六扇門和兩廠一堂的勢力,就是借助大宋官府遍布天下的臃腫機構,才將自身的影響力沿著這個龐大的網絡,延伸到大宋的每一個角落.六扇門和兩廠辦事,騎的是各地馬監篩選的良馬,住的是舒適安全的官驛,往來有地方上的保甲,衙前,里正,戶長,鄉書手,耆長,弓手,壯丁,捕快為耳目,就連各地的酒樓,房產,商鋪,一應市場也大多都是官營.


有人之處,無不有官府之人.

一應交易,出行,住宿,都要與官府打交道,除非往深山老林里逃,否則想要在六扇門和東西廠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大宋心腹之地往來,實在是不可能.

楊鐵心就面對著曹娥江苦笑,曹娥江乃是杭州灣支流之一,因曹娥入江救父而得名,東南乃是大宋繁華之地,故而曹娥江上橋梁也有幾座,有古石橋,也有近些年才建的鐵橋.尋常百姓過橋自然也方便,但惟獨楊鐵心這等受通緝之人,過江才有麻煩.

能過車的大橋,都要收稅,橋上有胥吏收橋稅,還要嚴查貨物,按貨價收過路稅.不能過車的小橋,居然也要按人頭收過橋稅,渡口收船稅和泊費……總而言之,萬稅萬稅.

"橋上都有官府的人!"楊鐵心駕車繞了一圈,發現每一座橋上,都有差役嚴查.

馬王神捕一路緊跟著他們,卻也不妨礙他通知本地六扇門,韓寶駒心知楊鐵心乃是萬人敵一般的絕世高手,召本地六扇門尋常捕快來圍攻,也只是徒增傷亡.故而只讓他們嚴密封鎖車站橋頭,水路關口……自己則沉著等待六個結義兄弟趕來.

江南七俠辦案也多有顧忌,先前東廠為了抓郭楊兄弟害死牛家村村民數千人,便覺得郭楊二人喪心病狂,甯可謹慎行事,放縱他逃竄,也決不可如東廠這般,殃及無辜.

馬王神捕韓寶駒臨行前,飛天神鷹柯鎮惡便有交代,發現楊鐵心,郭嘯天二賊,不可輕動,特別是在行人往來,百姓出入之處,決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楊鐵心逼入絕路時挾持路人,傷害無辜.

曹娥江雖然不寬,但也是一條大河,郭嘯天,楊鐵心,乃至于包惜弱渡江都不難,但李萍一個未曾習武的村婦,想要橫渡曹娥江,卻有危險.冬日里江水寒冷徹骨,郭嘯天哪里敢讓李萍涉水渡江?

郭嘯天道:"我去找船來!"

車中的包惜弱和楊鐵心異口同聲道:"不可!"楊鐵心歎息道:"郭賢弟,此次非同以往,我等趕路不快,東廠朝廷耳目嚴密,焉知沒有埋伏.這地上的山林小路,東廠的鷹犬來了,大不了我們兄弟兩殺上一場,但在水路上,若是中了東廠的埋伏."

"我們兄弟好說,我等的妻子怎麼辦?"

包惜弱也道:"若是在江中遇著東廠的番子鑿船,縱然武功再高十倍,如何護得住嫂嫂?"

郭嘯天皺眉:"那可如何是好?"

楊鐵心道:"白天橋上人多,我擔憂若是闖關而過,動起手來傷及無辜.等到晚上封橋了.沒有往來百姓,我們闖過去就是!"

郭嘯天憂心忡忡:"我等行蹤,恐怕瞞不過有心人,若不能速速離開,恐怕會有十面埋伏."


車中李萍精神有些不好,聽聞此話,強打精神道:"叔叔,外人.我身子實在拖累你們.藏我于左近農家,你們先走,日後風聲過去了再回來接我.包妹妹還未顯懷,身子也好,跟得上你們.我就是個累贅,不可再耽擱在我身上了."

包惜弱搖頭道:"姐姐糊塗,東廠是什麼東西,姐姐不知道嗎?"

"若是落入他們手中,郭大哥如何放心的下,反而要被他們利用陷害."

李萍悄悄低聲道:"妹妹,我是不會落入東廠手中的."

包惜弱聽聞這話,便心知李萍已有死意,斷然道:"姐姐,此話休提.東廠那些宵小,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殺一雙.就是走投無路,死也要死在一起.先前才換過信物,難道姐姐就不想親眼看到,他們長大之後,結義金蘭或是相親相愛的那一幕嗎?"

此時終究還未遇上危險,李萍只點頭道:"若能看見他們平安長大,叫我下一刻立刻死了,我也開心無憾了!"

包惜弱在車內道:"還是剛剛看過的,那座新修的鐵橋最寬.我們把車停在附近零中,到了落日封橋的時候.就去闖關過橋……"

韓寶駒對身旁兩個當地捕快搖頭道:"從河上先撤下一半人,叫他們馬上去休息.橋上埋伏的人,也先撤下一半,他們看來是不准備坐船渡河了.只怕要到晚上,才會行動.我六個結義兄弟下午便能趕到,今晚叫你手下的兄弟打起精神來!畢其功于一役……"

日頭漸漸過了當頭,偏西而下之時,在曹娥江上虞段附近的官道上,一行六名騎士,踏著噠噠的馬蹄聲飛奔而過.

馬上是六名高矮胖瘦,姿態各異的男女,他們一路疾馳,好似一陣風一般刮過.

路上的行人已經漸漸稀疏,多是暮歸的農人和趕路的行商,六名騎士中,為首約四十歲,腮尖,頗有凶惡之態的男子突然一勒馬,遠遠望著前方開闊處,流淌而過的曹娥江.跟在身後的五人也及時勒馬……旁邊一位秀才摸樣的文士開口道:"路上韓三哥發信,我已有籌劃.大哥,楊鐵心武功非同小可,據聞幾有霸王再世之威."

"所以不能莽撞,只能智取!"

他身旁一位摸著愛馬頭顱,為其疏通血氣的女子笑道:"朱二哥足智多謀,想必已經有辦法了!"

朱聰大笑,隨手展開鐵扇道:"七妹,既是擒拿霸王,當然要用十面埋伏之計."

"十面埋伏,然後四面楚歌.這曹娥江,便是楊鐵心的烏江折戟之處!"